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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面疑惑的望向徐汝愚。
徐汝愚听完江凌天介绍，浓眉蹙而不展。雍扬延陵镇营军于泰如城下全军覆灭，原雍扬各世家卫军系统只剩下二万人马，新崛起的四帮亦有二万，形成雍扬城中新兴势力。新旧两大势的代表都站在自己身前，等待雍扬权势的重新分配，而陈子方的宛陵直系将领人数虽少，却也不容忽视。
“沈长吏请记战时惩叛令：通敌者，有意利敌者，父族、母族、妻族三族连坐。”
“何为‘遁一’，那‘一’可是永恒不灭的生机？”
“陈子方出任羽咋镇营军统制，请子方兄明日前往西校场，点齐两营四千精兵。”
“汝愚心中矛盾，不似父亲那般坚定不移，汝愚有幸得傅大师演绎‘大道泽生’，故而汝愚更要离去，不敢执着。”
“你父洞明世事，通慧人情，自然知道放下之理，故而生性平和，随遇而安，需拾起便拾起，需放下便放下，再无执着，遂成大儒。故而经世入世，灞阳城下亦能‘灭己’。”
徐汝愚悠悠醒来，说道：“我在何处？”
“先义父吴公，屠戮六邑，于江津自刭，先生可知？”
沈德潜闻令跪到厅前，应声：“请都尉传令。”
“沈德潜出任都尉府掌书长吏，参都尉军事。”沈德潜是雍扬世家沈门阀主，梅铁萼叛盟之际，他率领沈家保持中立留守雍扬，门下三千卫军丝毫未损，得此职席也是当然。
傅镂尘道：“我本欲只留一日，解去你心中魔障，不想羁留月余。宿缘了去，这尘世我再无牵挂，从此专心遁一，去寻我的道了。”
徐汝愚看着江凌天一脸的苦相，笑道：“此时还是唤我汝愚吧。”随即神色一肃，满面忧虑的说道：“雍扬诸军战力甚弱，一万是残弱卫军，一万是溃败之卒，一万是各帮帮众，一万是新募流民，汝愚不得不用重典。”
“龚豪出任青埔邑统制，辖下满制两营共四千精兵，多余人马明午时赴于西校场统一整编。驻军仍在北城，战时受沈统制节制。”龚豪乃青埔帮当家。
“哈哈，不需十年，你的名字便能甚嚣尘上。大道泽生可以传你。”
徐汝愚见三楼已按官厅布置，想到十七年前父亲也在这里处置公务，眼眶潮润，暗叹一声，举步走向北面正座，席地而坐，神色坚毅的接受众人参拜。
三大长吏已毕，余下便是军中各统制、营尉衔，这关系新旧势力在军中的力量的对比，众人稍稍松缓下来的神经又一齐绷紧。
“江凌天出任雍扬府西城统制，兼宿邑统制，辖下满制四营共八千精兵，多余人马明午时赴于西校场统一整编。”
云清虚见陈子方等人走开，问道：“你真要让梅家人手充当你的精卫营？”
断喝直贯徐汝愚的心神，只觉一塌糊涂的内心顿成一片空明，种种武学俱不留痕迹，随意箕坐在如鳞的房檐琉璃瓦上，看向天空硕大的月轮，星眸再启，眸光竟也与这一空的月华一般无二，荧荧，空实莫测。
云清虚肃冠执礼，说道：“敬请。”
徐汝愚又说道：“沈长吏请记战时禁酒令：雍扬军狼牙校尉以上将职者、都尉府官佐战时禁酒，犯者降一级。梁宝速将众将席上的酒换作茶水。”
“陈子方出任都尉府掌律长吏，参都尉军事。”陈子方为陈昂首徒，是宛陵直系将领。
“明镜发掘自我，你已具明镜，何故还无法自由？”
“你既已看到我，为何不再看我眼中的你？”
电迹游动，化作飘香雨。
众将闻言一震，俱跪到席前颂言：“都尉英明，此举军心必振。”
傅镂尘道：“大道无情而泽生，你又何需执着于灭己为己？”
起身，疾走，云起足下。
“大道泽生。”
徐汝愚说道：“凌天，烦你代为介绍雍扬军情。”
傅镂尘与徐汝愚闪身避入楼中。乌走月飞，一月匆匆而过，徐汝愚也无知觉，每日只与傅镂尘推演“大道泽生”之义，楼外动静悉数充耳不闻。
徐汝愚斩钉截铁说道：“记下。”
“不错，现在雍扬群雄希望得到宛陵的援助，不得不受制于我，但是雍扬围解，情形就大为不同，不早下伏笔，雍扬难免会陷入内争之中。”
傅镂尘说道：“此册分上下两部，上部述大道泽生之义，下部体义之妙，分述武学、政务、兵法。上部开篇言：道，体乎物之中以生天下之用者也。物生而有象，象成而有数，数资乎动以起用而有行，行而有得于道而有德。”
云清虚扶起徐汝愚，点头道：“汝愚还是要离开东海？”
徐汝愚笑着接过铁印，道：“不敢当，汝愚登门探望梅大爷的伤情才合礼制。那日在小扬河畔误伤梅将军，还望梅将军不要在意。”
“道玄深处乃不尽生机，大道无情而泽生。”
梅铁蕊感激徐汝愚对梅家的信任，更加重要的，亲卫营贴身护卫都尉大人，最易得到他的赏识，徐汝愚此举无疑向梅铁蕊表露心迹，打压梅家是暂时的，这如何能让梅铁蕊不感恩戴德。
“等我去时，你便知道，莫要悲哀，那是我的大逍遥。”徐汝愚伏首，再抬首傅镂尘已逝了踪迹。徐汝愚坐在那里，只觉这一个月来，生在梦幻中一般，看着江凌天、云娘、云清虚走上楼来。
傅镂尘看向身后徐汝愚烟云飘渺的身姿，赞道：“你只有一式步云姿，却揽尽行云神韵，我还未曾见过天资胜于你的人。”
“是的，隐迹烟云，谁也不知他的去处，这就是宗师风范吗？”
傅镂尘叹息，此子所识武道、经世之术，世人罕及，然而经历灞阳、江津之变，太过执着，几陷空绝之道，若不得开解，一生痛苦迷茫。
徐汝愚望见飞鸟掠过月影，问道：“飞鸟无痕，月藏川流。一意孤行否？”
“沈长吏请记战时禁酿令：除挑明月楼每日可酿三壶玉壶春雪供军用外，禁用粮食酿酒。”
“陈子方、梅铁萼等人在楼下候着，你见不见他们？”江凌天见徐汝愚不解，继续说道：“梅家向陈昂称臣以获取宛陵的援助，半个月前，宛陵修建都督府，陈昂出任东海郡都督、郡丞，授汝愚雍扬府虎牙都尉一职，总领雍扬军务。”
“沈长吏请记军制初改令：在现有一伍二十五人基础上，分设两队，每队十二人，队长、副队长各一。”
徐汝愚向身后陈子方说道：“各营编余兵将亦陆续前往西城校场了，子方领文长、文光前去整编吧。”
由道入武，不居下品，大道泽生得传人也。
“你能看透我的玄机瞳，果真是练成了旋拧丹息与止水心经。”
又说：“战时将领、官佐渎职者，罪加一等罚之。”
“哦，这个月怎么听不见许伯当的动静？”
好个小子，不及弱冠，却能由武入道。
云清虚说道：“傅镂尘在城里，他怎敢放肆？”
江凌天起初也甚为不解，此时才明白过，权力分配中，新兴势力占据六席统制将职，原有世家只有三席，并且南城统制职权最弱，水营统制形同虚设，虽说是罪有应得，但士气低落却是难免，原有世家害怕日后清算与敌军暗中勾结也说不定。徐汝愚将自己的安危交付于梅家，此举无疑给以梅家为首的衰退势力一粒定心丸，表明他对梅家的信任。
尘埃落定，徐汝愚没有从众家手中抽取精兵强将组成庞大的亲军，只是收留被众家剔除出来的四千残兵组成后备营，使众人俱是吃了一惊。梅铁蕊虽不满意他对梅家的处置（原雍扬之主只获得一个统制的职衔），却也不能说什么，至少徐汝愚在权势分配中没有暴露出私欲来，让人无从指责。
“你欲在何处，便在何处。”
“沈长吏请记战时粮食管制令：雍扬城中粮草不得囤积、私售。”
徐汝愚淡淡一笑，说道：“原来也有这种好处。梁宝这小子没生出什么事吧，江大哥，他可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你照顾一点。”
徐汝愚知道雍扬能维持今日局面实是他从容布置之功，不忍看他如此，向立在身后的梁宝说道：“今后雍扬都尉府军议加设府守席。”指着身侧空处说道：“设于此处。”
“你道心已深，蒙尘乃需自己拂去。你我同去挑明月楼吧。”
徐汝愚鼻中发出清音，众人神色一凛，齐招头看向他深邃的双眸，都有一种被看透的奇异感觉，惶恐低下头去，暗道青凤将军果然不容轻视，摒息宁神静侍他发言。
“先父徐公经世避世，于灞阳城下灭此事，先生可知？”
众人俱羡慕的望着江凌天，俱知道这轻轻一抛，江凌天便是雍扬府三号人物都尉府掌印长吏。
徐汝愚见十余人多半不认识，梁宝、水如影、袖儿远远站在外侧，看向自己。梅铁蕊赫然站在前列，说道：“家兄伤势未复，不能来参见青凤将军，还望青凤将军见谅。”说罢，单膝及地，捧上雍扬府都尉印，说道：“有劳徐都尉亲牧雍扬一府四邑之民。”
徐汝愚起而舞，行如流云，莫测其踪，止则蓄势，如渊如陵，丹行于窍，寒暑分至。傅镂尘笑意盈盈，说道：“孺子可教。阴阳、乾坤莫不从道所演义出来，武道之极致，莫不循那遁为无形的大道。循大道而遁一，臻入天元。”
梅铁蕊问道：“真的？”
徐汝愚执弟子礼，说道：“汝愚愚钝，希望获言于先生。”
徐汝愚与江凌天、云氏父女进入四楼，翻身向云清虚跪下，感情真挚的说道：“干爹应将汝愚的打算说于云伯伯听了。”
江凌天问道：“老人家他走了？”
傅缕尘说道：“不入红尘，怎出红尘，你的修为需经红尘历炼。”
“是的，父亲曾言借助世家之力争得天下，天下复归世家，于民无益，君子不求有为也。”
徐汝愚不曾看见他破敝不堪油污蹭亮的道袍、也不曾看见他结如盘蛇飘如雪丝的乱发、不曾看见他尘垢下如新的童颜，只在那平淡无奇的黯淡双眸中望见自己，再看去又在自己湛湛双眸中望见生机盎然的鹤发童颜，说道：“傅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