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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军相距只余八百步,徐汝愚所率的船队气势冲冲的冲向江匪船阵。布成三个棱形阵的江匪要么逆流冲上,要么变阵防守,否则中间清江盟的船阵难逃徐汝愚凌厉的攻击,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

    十六艘百梢战船迅速变阵,向徐汝愚所在的座船收拢,结成燕尾船阵,横在江心,由十二教习所率领的在清江两岸侦察的清江骑营将士,也闻令在两侧集结,纷纷掣出硬角长弓,形成燕尾船阵展开在两岸之上的羽翎,胁窥近岸的江匪战船。运粮商船从燕尾阵两侧穿过,继续逆流而上。

    徐汝愚所在的座船诸将之中,魏禺、尉潦早在普济军中就深识徐汝愚的厉害,自然晓得他此举的妙处。弥昧生只是从众口|交传中听闻徐汝愚的事迹,未曾亲眼见过,现在不禁怀疑起传闻的可信度了,甚至想到前些天在清江口巧妙化解历阳都尉祝同山的敌意,不过是他运气好点而已。

    清江盟十二战船正成线形展开,欲从侧翼超出,没有料得徐汝愚的座船是水上短程最快的飞轮舰,清江盟战船正欲掉调之时,被徐汝愚所领八艘战船咬住。徐汝愚的座船只冲清江盟座船的左舷,“咔”的一声巨响,随即舷木断裂的“咯咯”不断响起。斗舰号称铁甲舰,不过只是舰首包覆角铁,侧舷依旧是最脆弱的部分。不待徐汝愚下令,强弩机便射出如蝗的箭雨,将清江盟的座船覆盖。一蓬蓬鲜血激射而出。

    李印心中一阵厌烦,大喝一声,稍减心中悒郁,对徐汝愚喝道:“青凤将军名闻天下,今日却使出下三滥的反间手段,不怕世人耻笑?”

    众人江匪这才知道徐汝愚的座船乃是飞轮战船,而非普通的车橹战船。明轮飞速车水,徐汝愚的座船迅速向右翼接近。雁首阵一翼悬停原处,只是掉转船头,斜指身后四路江匪船阵,一翼与徐汝愚的座船联动变成弧形阵,逼向清江盟的战船。

    徐汝愚见达到先声夺人的目的,令两翼各出一艘战船将尚在两岸上的十二教习与清江骑营将士接回船中,准备继续逆水航行。

    徐汝愚阴沉着脸,一声不吭的踱到后甲板上。跟随其后的魏禺、弥昧生、尉潦都隐约感到徐汝愚的异样。

    清江盟座船一时不措,让徐汝愚飞轮战船撞在侧舷,船上刀盾手顿时被震得人仰马翻,随之又是一阵如蝗箭雨,左舷半百武士片刻之间几乎伤亡殆尽。众人还未缓过神来,巨桅突袭而至,五人闪避不及,丧命其下。

    徐汝愚座船一马当先,落帆顺流冲下,两侧稍缓向中间继续收拢,十六艘百梢战船在清江水面上形成巨大的三角形。半梭形角阵是介于燕尾阵与梭形阵之间一阵变阵,从汉水桃源迁民中征调五十名风帆手,素质极高,想来宜观远在竹行小镇上对他们进行过水战的训练,常规船阵变换自如,让徐汝愚指挥船阵如臂使指。

    隐隐马蹄声响,徐汝愚看到李印、史九、张而体三人脸上同时现出惊诧神情,知道来与江匪无关,心中稍安。眨眼功夫,清江东岸堤石上涌出数百匹彪勇骑士,许景澄郝然身置其中。原来是许景澄先行带入越郡的襄樊会兵马前来接应。

    运粮船队一出历阳府境,就有大批江匪战船跟随在后面,让众人心中凿实紧了一阵;徐汝愚却漠不关心,连去后甲板一看江匪详情的兴致也没有。弥昧生每回向他禀报又有几艘形迹可疑的船不离不弃的跟在后面,他总是一付极力抑住即将泛起的哈欠的模样,让弥昧生心中窝足了火。

    徐汝愚知道,己方能用于作战的战船除了自己的座船之外,只有两艘刚刚接上五十名清江骑师将士的两艘战船。然而在右翼弧形中只有自己的座船与阵尾那载着五十名清江骑师将士的战船,中间六船中每艘船只有几架普通车弩、二十名护卫。若是让清江盟缓过劲,将陷己方万劫不复之地,何况后面还有三十六艘别家的江匪战船候着。

    程景与中年儒士见避无可避,不约而同的沉身举掌封击,硬接徐汝愚蓄满丹劲的一刀。徐汝愚强行将回震丹息压住,以刀代剑,天马流星的展开星空飘香剑术,顿起一片银色刀芒,将两人封在自己的刀路之中。数招一过,徐汝愚已知两人深浅,情知要迅速同时解决两人实难做到,若让别的江匪战船涌过来救援,自己这边就危险了。虽然知道中年儒士的身份比程景更重要,但只要杀了程景就能暂时让清江盟的指挥系统瘫痪。心中打定主意,手中的攻势一起落在程景身上。中年儒士似乎知道徐汝愚所想,不但不借机远遁,反而不顾一切的切入徐汝愚凌厉的攻势之中,分担程景所受压力。

    溧春会的当家史九、洪江的当家张而体两人隔着数十丈的江水面面相觑,都不敢断然拒绝徐汝愚,也不愿就此应承下来。若是现在退避,让徐汝愚收失完清江盟之后,接下来的也就轮到他们了。

    那个接回中年儒士的人喝道:“你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一句话就要我们清江盟解散,我李印第一个不答应。”

    过了两日,跟在后面的江匪一直没有动静,弥昧生才渐渐看出其中玄机来。五路江匪虽然共有四十八艘大小战船,总兵力也高达三千余人。相比而言,运粮船队的可用战力只有四百多人,其中清江骑师的一百二十五人在两岸设下监控网,真正交战时,一时无法给予援助。百梢战船中虽然暗藏射距远达三百步的雍扬强弩机,但是在宽达八百步的清江水面上,仅凭风力续航的百梢战船,根本无法与那些轻便的艄艇、尖底方头战船抗衡。那些轻便战船随时可避入强弩机的死角,接近防护力严重不足的百梢战船,给予致命的打击。既然无法与敌在江面上争胜,不如虚张声势,让江匪心有所忌。徐汝愚从清江口实行就是空船之计,先是祝同山被唬退,现在清江各路江匪,也看不清运粮战船的虚实,加上江匪分属五派,各抱鬼胎,互相牵制,谁也不敢主动试探,免得激怒声名远扬的清凤将军,让旁人渔利。

    魏禺见尉潦随意抖落他的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眉头轻皱,头拧向一边,不搭理他。

    徐汝愚双目如电直射清江盟二当家李印,旋即将灼灼眸光隐去,回复清亮如月的淡然,指着插在中年儒士后背上的马刀说道:“烦你帮我把刀拔了还我。”

    弥昧生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极力放缓呼吸,却无法平抑紧张的心情,见徐汝愚、魏禺一付安之若素的样子,而尉潦更是一付很期待的神情,让他感觉自己真是无用,低下头来,不敢看徐汝愚清亮的眸光。

    “我管他是谁,他挑拨清江盟袭击运粮商船,罪当致死。公良友琴也在我手下折戟而还,我又何畏南平的人?”

    蒙亦远在五百步开外的岸堤上,即使凭他深湛用之如妙的丹息术,硬角长弓直射也只能射中三百步远,要射中五百步开外的清江盟座船只有用抛射。但是谁也未曾见过抛射|精确度如此之高的箭艺。

    经徐汝愚一语道破,弥昧生才省得运粮船队依旧处在严重的危机之中。十六艘百梢战船只有座船和右翼的一艘战船各自暗藏百余名操舟水手,能在清江水面上灵活作战,而十架雍扬强弩机都集中在座船之中,其余的战船都作商用,装满粮食,并且每船只有十五名船工、二十名护卫,唯一可依赖的也只是数架射距只有一百八十步的普通车弩。

    徐汝愚身至清江盟座船上空,身子将沉之际,提息旋踏一步,挥刀向后撩击,沛然丹劲离刃击出,应手巨震,知道此击正中发号司令的主桅,随手操起一根帆绳,只听见身后“喀嚓”一声巨响,疾风扑背而来,不看也知道主桅正向他砸来。徐汝愚甩手一荡,身子微微错开,双足蓄满丹息,踏击在主桅之上。粗如腰肢的桅杆合下坠与徐汝愚的踏击之势,狠狠砸在甲板之上。

    他的特征如此明显,徐汝愚早从雍扬传来的资料得知他就是清江盟的大当家程景。徐汝愚从他目光中感到凶残的杀气,心想:他们没有理由会看穿我们的虚实啊。随即将目光落在程景身侧那个中年儒士的身上。那人目光落在别处,显是故意不让徐汝愚看出他的虚实。中年儒士穿着柞麻丝的白袍,江风从后吹至,却掀不动长袍柔软的襟角,显出此人的修为之高。

    尉潦领着五十名清江水营护军,数息之间就涌上前甲板,对那些措手不及的刀盾手施以残酷的打击。刀光错落,血花飞溅,显出出身普济彪锋营的将士极强的战斗力。

    那人眼中凶光不减,沉声喝道:“你为何突然攻击我清江盟的船?”

    弥昧生想透一切,想到前两日还因此闹情绪,感到羞愧难当,现在总躲着徐汝愚,不敢碰他的面。现在徐汝愚让人把他找来,一起去座船后甲板去观察敌情,弥昧生不解问道:“并未发觉敌船有何异常,先生难道是想对他们有所行动?”

    徐汝愚令人将十架强弩机推上甲板,绞弦装箭,弩机前端从女墙间微微探出,直指清江盟座船。

    程景与他身侧的中年儒士极力表现得心平气和,但是他们稍纵即逝的仓皇还是没有逃过有心人的眼睛。蒙亦站在右岸看到徐汝愚使出这招抽刀断水,毫不犹豫的引弦搭箭,一声锐响,长箭斜刺云宵,众人正猜他此箭何意,那支穿云箭倏然钻出,“铿”的一声钉着清江盟座船的主桅上,“嗡嗡嗡”的不断发出颤音。

    徐汝愚冷然看向停在下流的江匪,眼中不含一丝感情,梁宝在此定然能联想到雍扬景阳门一战时的情形。

    徐汝愚在空中将身子展开,蒙亦想也不想,一掌击向他的脚底。徐汝愚借这一掌之力,缀上飞坠而出的程景,在他入水之际,将马刀刺入他的心窝。

    清江盟的指挥座船上,站满披着半身犀皮甲的刀盾武士,低矮的女墙间露出箭簇的寒光。徐汝愚目光精微,一眼看见那些弩箭铁簇竟是三棱聚锋的锐簇,心中微讶。三棱聚锋的箭簇穿透力与杀伤力大大高于两棱聚锋的铁簇,雍扬硬角长弓就是凭借在弓身内侧衬以特制铁胎、采用三棱聚锋的箭簇,才得以实现二百步的有效杀伤力,使得长弓的射程超过普通车弩。东海一战遗患无究,雍扬硬角长弓的秘密业己泄露出去,看来强弩机、远距抛石弩的秘密也保不住了。

    这几天来跟在运粮船队后面的江匪共有五拨,其中三家势力较大,根据雍扬府提供的情报,他们分别是清江盟、溧春会、洪江营。他们似乎很有默契的都派出十二艘斗舰,相比历阳水营所属的大翼船,斗舰有过一定的改良,在战船的尖头包裹角铁,水战时整条船可以作为一柄利器冲刺对方阵营。徐汝愚所乘的百梢战梢自然不怕对方冲撞,但是随行的普通运粮船却耐不住江匪的野蛮冲撞。

    徐汝愚笑而不理,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五十多里水路中,江匪之中不甘雌伏者必定会出兵试控我们的虚实,等到那时,我们就被动了。”

    五路江匪在几日时间内也达到默契,见运粮船队变阵,结成三个棱形船阵,每个棱形阵都是由一家势力所属的十二艘斗舰组成,而剩下两家江匪八艘蒙冲舰则在三座棱形船阵后面布下横阵。

    “哐哐”数十声杂响,徐汝愚座船侧舷打开三十六眼船洞,每个伸出一只巨大的车轮,“轧轧”轨道磨擦的声音像是指甲划过硬物般的刺耳。

    尉潦自问若是自己极力出刀虚击,丹劲透水不消一丈就会被至柔的江水吸得一干二净,更不用说十数丈暗流涌动的湍急江水。尉潦悄悄拉了拉魏禺的衣袖,神情沮丧的问道:“如果这是一品级高手的标准,你我何时能达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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