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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是伙夫做的,小灶是公主专门为宋阳、三姐、琥珀等人亲手烹饪。

    仍是燕顶的庇护,高原上的众族挡住了生番对高原的袭击。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睛城储备丰厚,以前更是燕顶老巢大雷音台的所在之地,什么样的药材都有大批储备,景泰依着雀书嘱托立刻传旨,前后耗时二十余天,制药、分发全城服用,随后点燃烽火发出信号。

    此刻不止是宋阳肯不肯去救景泰的问题。就算宋阳答应去救景泰,他也得先从沿海打到睛城,再从睛城一路杀上高原,如果没有涝疫,就凭着宋阳手上的力量只怕寸步难行。

    乱七八糟的世界,似乎就那么乱七八糟地被分好了,至于具体……洪水退、中土现那是几十年后的事情,现在还真不用矫情什么,待到又有“天下”可供瓜分的时候,现在在场的不知还有几个仍活着。

    而宋阳这一路喊打喊杀,和燕顶没完没了地拼命,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尤离报仇,这一来宋阳的舅舅可就变成了大伙的救命恩人……其实还是宋阳势力实力都太强,他拜祭亲长,大伙都得给个面子、凑个热闹。

    信上,他没隐瞒自己的死讯,但没说自己是被人打死的,而是告诉儿子,他是寿元已尽,终老而寝,死前与宋阳等人解开了误会。

    未婚有孕、大辱门风,女子被驱逐又再找不到燕顶,从此疯癫流落街头,母亲在坐胎时精神失常,胎儿也受到影响,诞生后虽然身体康健,但脾气比着常人要疯狂许多。

    雨并不大,洗不去那股血腥味道。

    往事说完,花小飞晃荡着双腿,呵呵笑道:“你看,谁活得可都不容易不是,还是像我这样最好,一辈子听人命令,不用自己去想自己去愁苦。”

    又过十余天,空中乌云密布、酝酿不久后随着一声闷雷,雨水降落。

    顾昭君正经摇头:“和放盐多少真没太多干系。”

    随着娃娃们一起唱歌的是景泰,把这个调子唱给自己的阿爹听。

    花小飞接过来,喝了一口脸就红了,大声咳嗽,宋阳愕然:“你不喝酒?”

    即便行将死去,关系到了孩儿安全的时候,燕顶依旧考虑周全。

    燕顶笑了,不理会什么来世之说:“我曾把尤离制成涝疫,以后自己也成了毒源,呵呵,这个报应还真挺准的……凝神听好,我要把炼尸之法念与你了。”

    想不到,长得如此威风、性情如此豪放之人,居然不能喝酒,才一口就险险咳得从桅杆上落下去。

    宋阳咳了一声,笑:“不要,但是东土……”

    花小飞没在想着报仇,最后要做的事情,仅是燕顶临终前的嘱托,把那封信带给景泰,有生之年里护在这个疯狂皇帝身边,保他不受欺负,如是。

    何况,琥珀的仇、宋阳的仇、瓷娃娃的仇……身边所有人的大仇,都系于国师一人,他一死万事皆休;

    即便宋阳对燕顶恨之入骨,面对一位老父浓浓的怜子之情,也不会再去计较了。

    宋阳的桌上,摆开了七八盘菜,但都是一样黑乎乎的颜色,也看不出盘子里装的是啥……小捕倒是有自知之明,嘿嘿笑着:“今天我特意少放盐了,不似昨天那么咸了。”

    (全书完)

    ……

    忽然间,小虫子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双手高举着一封雀书:“万岁,大喜,花师伯传书!”

    航行途中,花小飞伤势恢复了些,平日里除了助宋阳、琥珀炼化燕顶尸体,就是坐在高高的桅杆上看海景。狮子般的老人并未如想象的那样对宋阳等人恨之入骨,虽然平日里对他们并没太多笑容,但也绝非仇人模样。

    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变成了一无所有的铁面人,燕顶的失落可想而知,要知道他的心性虽有不凡之处,但那时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在失落时,也就会愈发地恋念旧事,待他学艺有了些成就,可以暂时离开师门时,燕顶就带了花小飞看一看故人。

    “不就是左手六指么,用不着……”宋阳话没说完,顾昭君就好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老脸上又惊又怒又着急,看样子恨不得伸手去捂宋阳的嘴巴,但又很有几分踌躇,不想把手拿出来,最终还是顿足咬牙:“你怎会知道?!”

    “洪太祖留在石壁上的记载,现在看来是千真万确了,我已把它告知于你,让你防患于未然,也就等若救了你和你身边、手下无数人的性命……这是我出的第一个价钱。”

    “人生得意须尽欢……”

    燕顶出身不凡,本是燕康平皇帝最宠爱的七子,很有希望长大后继承大统,结果横遭毒手,被人种下奇毒,本已无救,但宫中也有高人,辗转找到琥珀兄妹帮忙出手救人。后来燕顶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一个身体永远在溃烂、愈合、连脸孔都不能暴露给别人看的人,又怎么可能成为一国之君。

    苏杭“威逼”无效,宋阳利诱大胜,酋长答应搬家,双方商量好,待宋阳抵达中土后,大船会再做回航,往返于小岛与南荒港口间,专做接送土人之用,南荒里届时也会有专人负责迎接土著等等。好在岛上的土著并非大族,人口有限,大船往来几趟就全都接走了。

    这其中是有名堂的,如果不是宋阳,什么回鹘南理,先别说能不能打得过燕人,至少被大海吞没的下场是逃不了的,燕顶可没有那份好心,会把浩劫之事通知敌国。

    常春侯为人平和,无论在封邑还是在军中,几乎都不去搞特殊,但公主给他弄小灶,他不好去泼她的冷水,下到舱里就把顾昭君往自己那桌领:“来来来,这边吃。”

    不是日出东方不贪心,是这仗根本没法打,往大里说宋阳是挽救回鹘全族的大恩人,就算大可汗真想趁着浩劫开疆辟土创建丰功伟业,他手下的将士也未必肯和宋阳开战,何况宋阳手上有燕人精兵、有吐蕃藩主支持,还设有一支生里死里趟过来的恶鬼南火;更何况,洪水退却、被湮灭之处重新恢复生机最快也得几十年的光景,现在有个屁可争。

    景泰起身太急以致身体踉跄,险险就被桌脚绊倒,但根本不等站稳就急忙忙抢过雀书阅读,信上花小飞并未提及其他,只是奉上涝疫解药的配方,着景泰立刻就着手安排,调运药材召集大夫,按方配药、分发全城服用。

    横扫一切的可怕瘟疫。

    老顾好像打了个激灵,直接摇头:“你那桌我吃不惯,敬谢不敏。”

    咳嗽了好半晌,花小飞才总算把这口气顺过来:“我就一直不明白酒有什么好喝,臭烘烘的还透着股辛辣,哪若玫瑰露可口。”

    他只说了一遍,宋阳自己记不全,但还有琥珀、花小飞这两个同门大高手一起旁听,以后互相印证、弥补,足以成功炼制涝疫毒源,跟着有人遮住暴雨、取来纸笔,燕顶单手颤抖不休、字迹歪歪斜斜,可还是不肯假手于旁人,一定要亲手写这封信。

    本来宋阳念着“国际人道主义”六个字,想办法给草原深处的犬戎部传书,告知大灾将近,请大单于率部来高原,奈何犬戎狼子狡诈多疑,还道是诱敌之计,等他们明白原来宋阳所言非虚时已经太晚了。

    一望无际的怪物变成一望无际的尸体。

    躲在城中,即便堵住了耳朵,也挡不住外面那些怪物日夜不休的嘶吼……

    顾昭君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宋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高兴,美滋滋地问他:“这也没啥大不了,用不着藏起来吧。”

    宋阳点头:“你说,我听。”

    就在这个时候,稚嫩童声唱起的歌声里,忽然掺进了一个成人的声音,同样是在随着调子,唱着《将进酒》。尤离的坟墓后不远处,还有一座坟,那里躺着他今生的强仇、唯一的大敌:燕顶。

    景泰或许疯,但他听父亲的话,真的很听话。

    还有李红衣,也是花一般的艳丽,手挽着诸葛小玉,再不用遮掩、纠结了。

    他已经猜出高原两路大军毁灭后,景泰会驻守大燕与国共存,如今已经错过了撤退的契机。不难想象的,现在整座大燕都陷入了生番浩劫,就算是锦绣郎也没办法保护他杀出重围。

    算算时间,国师已经出海一年半了,昔日煌煌大燕,如今疮痍满目,没有了西、北两路大军的回援,燕人终归抵挡不住生番的冲杀,如今生番的大军已经冲垮凭仗、进入燕国最繁华的中路与东部,掀起无边杀戮。

    小九儿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她还是个处|子女儿家,就算寻得了神功也练不成,不过几位大妇最近在商量着,这小丫头侍候了宋阳多年,感情深厚非同一般,把她纳进来也无可厚非,到时候就请常春侯亲自教她“非常道”吧。

    “没人能欺负他。”宋阳再次点头:“还有,待生番浩劫过后,我会把你深埋厚葬,再请佛门高人做法超度,今生已消,愿你能来世欢愉……真的有来世的。”

    这些年里已经脑疾渐重、彻底忘掉了一切、谁都不再认得且极少开口讲话的大宗师陈返,忽然咧嘴露出了个笑容,喃喃道:“真好听。”

    来时逆行,回航则是顺潮,大船乘风破浪,航速比着来时快了何止一倍。

    苏杭比着她们多出了一生,来自“千年后的前生”,本难以接受这一代的惯例,可是小捕、初榕、还有那个瓷娃娃,若没有了她们,便没有了现在的宋阳,从太平盛世到烽烟乱世再到中土末日,伴左右一路走来的情谊呵。

    终于站好,小小酥起头,按照娘亲的教导,开口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一、二、唱!”

    “你不就是想说他烂了,没法和女子交媾么?”花小飞一笑:“可你莫忘了,他是十五岁时中的毒,之后才落得全身溃烂,之前他可是个鲜活少年!景泰来自他中毒前。”

    景泰的头发白了,已经是个老人。

    信写到大半,燕顶忽然抬头望向宋阳,绝代高人说起话来却再没有丁点讲究,问道:“你可知,今生今世,我做的最牛逼的事情是哪两件么?第一,我有个儿子;第二,我连星象都不看,直接一拍脑门说了句五月初七妖星乱世,结果一语成谶,这可比什么大洪帝师、通判弟子都要强猛得多,哈哈……哈哈……”

    睛城远处,花小飞对宋阳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去和景泰说。”说完,从怀中摸出金牌,策马向着睛城疾驰而去。宋阳这边则把燕顶的毒尸取回,做了些处理小心收好。

    而国师开出这第三重价钱,又何尝不是为了救儿子。

    弹指八年,昔日万里雄邦已经变作无尽海疆,中土世界仅剩高原……

    小岛石屏上最后的苦战时,龙雀断裂荡起的锐响如锥、刺耳扎心,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伸手捂耳,顾昭君一辈子隐藏双手的习惯也没能敌过身体反应本能,双手拿了出来去堵耳朵,他站的角度正好,被宋阳看了个满眼。

    “这三个价钱,是我能拿出的所有一切,我只求你……”

    今天的日子有个名目:尤离死忌。

    本就是豁达之人。

    宋阳的问题挺多:“那也不用把双手都藏着,只把左手拢在袖中就是了。”

    两天之后,睛城城门大开,宋阳等人最后的一点疑虑终于散去,那个从娘胎中就染了疯癫杀性、一生恣意而为、最近几年又开始认真想做一个雄主明君的景泰皇帝,竟真的听从了父亲的劝告,舍去了那张千万人都觊觎的九龙宝座。

    仗着燕顶庇护,南理山坳中的众人、燕睛城的军民和无数在浩劫中幸存的汉人,成功打通道路,都安然撤到了高原上;日出东方自然听从宋阳的劝告,回鹘与沙民也做浩大迁徙,南上高原。

    一桌四个小辈,听她直接提起双修,谁也不知该说点啥了,全都埋头吃饭,一时间调羹撞碗盘,叮当声响成一片。

    顾昭君冷笑:“藏一只手好像残废,两只手对揣不露,则是高深莫测,任谁都会觉得,我一露双手必是绝命一击。”

    又坐了一阵,花小飞没有下去的意思,任小捕挽着袖子、留出一双莲藕似的小臂,在甲板上挥着手对宋阳喊道:“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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