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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将此名老妇带出庭去！”
法官继续敲着木槌：
“我不服！我说两句！”
身旁的警卫看他脸色涨红，胸口微微颤动，便小声劝道：
“退庭！”
两边的南京市民欢声雷动，欢呼声一浪接一浪，很快响成了整齐的口号声：
“大人，这种疯狗有什么好生气的，清虏那边净是这样的疯子……呵呵，您要是弄一本清虏的课本看看，那才叫有趣呢……”
“大明万岁！”
“你可以继续说了。”
最后，自己的小腹到胸膛猛地一下剧痛，然后是一片麻木，感觉一根冰凉坚硬的东西在胸腔内搅动，紧接着冰凉传遍全身，肺再也吸不进气来……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记者和照相机，只考虑这个案子。
不，还不止她一个，承受同样痛苦的，还有那四十多个村民的亲人。大部分村民已经逃走了，他们这四十多个亲人，出于种种原因留在了村子里。也许是出于对长江防线的信任？对己方守军的信任？还是对自己运气的信任？
“是么？……我不觉得有什么有趣的。”
……向小强闭上眼睛，为潜意识里的麻木思想深深忏悔。
“本庭已经听取了检辩双方的陈词。在休庭宣判之前，是被告的最后陈述时间。九名被告，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么？”
“多谢法官大人。……尊敬的法官大人，鉴于以上综述，我认为9名被告身为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且他们当时处在充满敌意的土地上，处在随时可能战斗的情况中，客观条件也不允许他们对长官的命令提出质疑，除了立即服从，没有别的选择。
向小强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记者。
他刚听到张家村的惨剧时，还在雨花台上指挥人民卫队打仗，当时他只是惊讶了一下，心中并没有很难受的感觉。现在回想起当时的麻木，觉得应该忏悔。
……
向小强曾经很羡慕那些当代强势国家的国民。他们的国民在海外被杀害、被绑架，哪怕只有几个人，国家也会用尽一切手段去保护、营救。为了几个普通国民的生命，国家不惜出动直升机、特种部队，不惜侵犯别国的领海领空，甚至不惜发动战争。美国、以色列……他们不是羊群国家，他们是虎狼国家。
九名被告各被两个宪兵夹持着，带上了脚镣，带了出去。
一阵嗡嗡声，法庭上所有的人，检察方、辩护方、被告、记者，和旁听席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总之，他们的信任辜负了他们。在一个漆黑的后半夜，他们被一支身着陌生军服的军队包围，惊恐地被从被窝中拉出来，冻得瑟瑟发抖，被集中到村后的空地上，捆成一串。
宽阔的长平路上，成百上千名清军战俘黑压压的，三五个人一排，在马路中间慢慢行进。队伍很长，一眼望不到头。他们空着双手，垂头丧气，两边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明军宪兵，拿着枪跟在边上行进。
“绞立决”三个字一说出，全场欢声雷动，响起狂热的掌声，欢呼声、口哨声、跺脚声经久不息，照像机在四面八方闪烁，白烟“嘭嘭”升起，几乎把大厅内的空气搞糟了。
赫东顺咬着嘴唇，死盯着法官，胸脯剧烈起伏，愤怒至极，突然爆发道：
向小强坐在旁听席第一排，大檐帽放在腿上，手指轻轻地抚摸着。
……
“保卫南京！”
“大明必胜！”
高坐庭上的法官白发苍苍，此刻扶着老花镜，猛敲木槌：
“你们凭啥光说我们杀人？咋不说你们自己杀人？……当着这么多人面儿，有种说吗？”
庭内“嗡嗡”响起窃语声，法官说道：
两个宪兵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这个几欲寻死的老太婆架出法庭。
南京，大明帝国最高军事法庭上，担任辩护律师的一位军法处少校站在辩护席上，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笔挺的军服，正向法官提出无罪请求。
向小强狠狠抓着腿上的帽子，胸中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从这种痛苦的“代入感”中挣扎出来。这种感觉他受不了。哪怕是一点点也受不了。
赫东顺激动的嘴唇哆嗦，继续道：
……自己已经把第一元凶——哈丰阿杀掉了，根本没给他出庭的机会。现在站在被告席上的，是亲手动手杀人的七个宪兵，还有两个现场指挥杀人的师部参谋。他们九个人是经过多名士兵检举、证据确凿的。
向小强大奇，心中纳闷，怎么还有这么一个版本？这也太戏剧性了吧？
自己来自后世。虽然是同一个民族，但那个民族已经是在近代、现代、和当代被反复屠杀、已经变得跟羊群一样麻木了的。以羊群的标准来看，在战争期间，区区几十个平民被敌军刺刀挑死，当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再加上辩护律师说的头头是道，对啊，自己是服从命令，有什么错？你们凭啥枪毙我？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法庭旁听，而且还是这么高规格的军事法庭，还是第一排，还是作为受关注的公众人物。他感到很不习惯，他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可能会被周围几架照相机拍下，相当不自在。
“噢，我们杀人就叫有关，你们杀人就无关？你们不是说你们大明好吗？你们明朝是全世界最好的国家？不讲理也叫好？你们明朝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吗？上街闹事也行，骂皇帝也行，凭啥让你们杀人，不让我们杀人？……你们说我们大清穷，你们明朝富，你们富你们街上为啥还有要饭的？你们老百姓能顿顿吃大肉？……你们说你们是宪政国家，为老百姓好，那为啥还在长江上修防线？”
“被告，请……请不要说和本案无关的东西。”
法庭上几乎开了锅，嘘声、口哨声、怒骂声，还有不少外国记者的哄笑声，赫东顺还在说着什么，但几乎都听不见了。
和庭内的大多数人一样，他的胸中也涌动着一股血气。
“被告赫东顺，你可以说。”
还好，看来眼下这个大明朝还没有变成羊群国家。这九名杀人者必须死。
“大明帝国最高军事法庭，现在就1936年1月21日杀害平民案作出判决。被告巴雅拉·崇贵、阿礼哈·二顺、那拉·安德、额尔德特·熊宝、乌孙·福才、赫舍里·东顺、钮祜禄·有田、董鄂·大才、依尔根觉罗·礼昌，共同杀害张家村村民45人，触犯《海牙第四公约》第46条之杀害敌方非作战平民罪，以及大明《刑法》第12条之一级谋杀罪，罪名成立，判处九名被告绞立决……”
向小强：……？？？
其中一个最年轻的被告脸憋得通红，好像很想说什么话。终于，下定决心，大声喊道：
然后，看着几根刺刀从左到右，一个人一个人地捅过来。在发疯般地哭嚎和惨叫声中，自己的邻居、亲戚、家人，一个个的口吐血沫，睁着眼睛摊倒在地上。
那个慷慨陈词的赫东顺，此时傲然站立，轻蔑地瞥着庭上的法官，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好像为了坚持真理、即将被烧死的布鲁诺一样。
他长出一口气，疲惫地靠在靠背里。他本来准备借机会站起来驳斥一番的，但现在觉得没有必要了。向小强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老法官不停地敲着木槌，但完全是徒劳的。这场审判至此刻已达到了高潮，旁观下上，十几位死难者亲人失声痛哭，相拥在一起，还有两位老人当庭跪下，向庭上磕头，被宪兵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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