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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芷雅神色肃穆,从怀内掏出一方黄铜,上面只有一个“墨”字,形似一块大方印,递到秦巩手中,大喝一声:“接令!”
那老者是莫庄的师弟,门中的长老,名叫秦巩,虽是虞芷雅的师叔,却恭恭敬敬走了过来,到床沿边跪下道:“钜子唤老朽何事?”
那叫娟儿的侍女依言走出洞外。不多久,端了一八角菱镜来,说道:“大王听说王妃要寻镜子,将自己帐中的镜子给了奴婢。”
大汉如今地大物博,修建一座都城也就是挤挤牙缝的事。想那歌声能使五万楚军逃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美人军师十年不领俸禄,刘邦乐得看张良喝西北风,便笑嘻嘻道:“好!就以五万为限,寡人与军师打这个赌。”
麾下悍将灌婴枪挑虞子期,他一直负疚于心,早想找个机会来向佳人表白,自己绝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梦里萦回的,唯有佳人而已。
泪水几尽干涸,突然听见佳人一声启齿,要大家退去。韩淮楚心中一怔。
迁都是为了防备匈奴南下抢掠,这利国利民的请求,想那刘邦应该依准吧?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臣妾为陛下作一剑舞,陛下愿看乎?”佳人问道。
“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请陛下依准。”佳人说道。
“王妃素来不着妆饰,奴婢虽自备了一些饰品,却低劣得很。恐怕王妃看不上眼呢。”那娟儿说道。
韩淮楚在石柱后乍听佳人说出同生共死这四字,心中大震。
佳人得的是心病。心病要用心药来治。而能治疗佳人心病的韩淮楚,却不敢露出半点行藏。只因为在那白云洞中,还有两名侍女正在掩帐。
“唉,朕何尝不想突围,怎忍心看着这些兄弟陪朕同死。但虞姬病体若此,如何能将她一人抛下自个逃亡。”项羽叹气道。
“芷雅呼吸如此紊乱。盛夏季节,芷雅竟盖如此厚的被衾!看来真如她所说,恐怕不久于人世也!”韩淮楚心中大为揪心。
大错已经铸成,韩淮楚如何能让虞子期死而复生?他只有望着佳人以泪洗面,深深地忏悔。
沉默一下,项羽故作轻松地笑道:“十几万将士都做了逃兵,朕也未作追究。你门中几百人要去,就让他们去好了。莫非爱妃也要随他们离去?”
“从今日起,师叔便是我墨家第八代钜子也。芷雅当会恳求项王,让各位平安离去。芷雅已身心交瘁,各位好自为之。”虞芷雅手一拂,示意众人退去。
※※※
一个声音在韩淮楚心中呼喊而出:“糟糕!”
过得几日,将那《散楚曲》学练纯熟。张良令士卒夤夜潜往楚营所在东西南北四面峰头,一起唱歌吹笛。一夜之间,竟唱走了十余万楚军。
临阵脱逃,那可是军中大忌。按照军法,绝对是杀无赦。
自周殷被俘之后,墨家弟子多集中在虞子期军中。她的信郎彭城一战,不仅敲响了西楚帝国的丧钟,也给墨家带来灭顶之灾。身为一派门主的她,如何能无视千千万弟子死在爱郎屠刀之下这个事实?
※※※
“王妃病体还未好转么?”“有了一点起色。今日看见她自己坐起喝粥。”“王妃可能策马?”“虞姬连站立都困难,如何能策马?”
那纱帐中传来窸窣的声音,却是佳人正在披衣。
“拿来!”虞芷雅对着镜子说道。
项羽脸上现出很痛苦的表情。
谁都能听得出,虞芷雅那话,实是遗命。看着虞芷雅传位秦巩,一个个弟子跪在床前,哭得如泪人也似。
与美人军师打赌这还是头一遭。刘邦一听说便来兴致,问道:“军师以何为赌?”
刘邦正一心想着如何将项羽斩尽杀绝,汉军征战银根吃紧,哪有心思管到韩国迁不迁都。就将这奏章搁置起来,没有表态。
“秦师叔,芷雅病重,生死只在旦夕之间,难当钜子重任。我墨家一门存亡,只有依仗师叔你了。师叔还不接令,更待何时?”虞芷雅又将钜子令递给秦巩,连说带喘。
退去容易,要再见到佳人,比登天还难。韩淮楚如何舍得离开?
白云洞外,响起了项羽悲怅的歌声:
原来不久前那韩王信上了一表,奏称都称太原离边塞太远不利防御,请求迁都马邑。
“韩信已击溃项声大军攻下东海,正在来九里山路上。若是韩信到此,再想突围恐不可得。陛下若再不突围,吾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也!”那桓楚的声音稍微拔高了一些。
虞芷雅倚着枕头问道:“陛下,我墨家一门,在军中还剩有多少人?”
※※※
第一次听见佳人恳求自己,竟然求的是这桩事!连心爱的妃子也不愿让门中弟子为他殉葬。只差一句话她没有道出:自己已经穷途末路。
墨家弟子以“伸天下之大义”为己任,只写书不从政不参军,那还叫什么墨家?
※※※
钜子令一接,那秦巩便是墨家钜子。众弟子恍然大悟,原来门主召大家来,是要传位给秦巩。
白云洞前,响起了钟离昧与桓楚的小声对话。
项羽听了心中一阵滚烫,道声:“爱妃早作安歇。”旋身而去。
一个诸侯大王溜号,为见佳人一面竟冒生死危险,简直是色胆包天!他又找了什么借口?觐见汉王商讨灭楚大计。
汉王刘邦听说嗤之以鼻,笑道:“若是唱歌能使楚军走散,还要练兵教战作甚?大家就一起每日吊吊嗓子学唱歌好了。”
“爱妃,你病体刚有所好转,何故坐起?快快躺下,休要累坏了。”项羽惊呼道,急忙搀扶着虞芷雅躺下。
看着佳人一病如斯,病如膏肓,想来都是因为虞子期被杀之事让她深深伤心。韩淮楚心如刀割,只恨那挥军彭城的一幕并未发生。
而那战争的形势,不容他轻易离开军营。等到收拾完项声季布的兵团,韩淮楚率军赶到九里山东麓,找了一个借口将军务委与灌婴,便只身上路。
“娟儿,可有额黄傅粉,胭脂口红?”虞芷雅又问。
他做的这一切无人察觉,韩淮楚心中却是砰砰乱跳。只要有人看见,立马便会发现他这个让墨家弟子视为大仇人的齐王韩信!
“洞中可有菱镜?”虞芷雅喘息着问道。
“请陛下将众弟子招来,臣妾有话对他们讲。”虞芷雅毅然说道。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随着那寒光闪烁,舞姿翩跹,佳人的朱唇中吐出凄切的悲歌。
白云洞中安静下来。佳人倚在枕上,一喘一息牵动着韩淮楚的心。
等到那刘邦得了天下,绝不会给绑在西楚战车的墨家弟子好果子吃,一定会对墨家来个大清算。墨家前景一片黯淡!
“娟儿,去洞外找面镜子来。”虞芷雅说道。
这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步步惊心。那楚军在山上是戒备森严,错非韩淮楚有绝世轻功,换了别人早被楚军擒下拘到那项羽面前一刀咔嚓。
“王妃刚刚睡下,为何要起身?”两名侍女连忙过来服侍。
去年岁末,那太原雁门两郡的赋税已经被汉家朝廷一股脑收走。韩国新立收不到税,干什么还须朝廷拨款。
项羽想了一想,说道:“大概有三百人。爱妃今日何故问起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