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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没事儿人一样站起来，拍拍身上灰尘，嘻嘻哈哈的一溜烟跑了。
那飞出去后背撞到大门上的人，则有气无力地叫：“是、是少林派的金刚、金刚伏魔神功，咱们、咱们不是对手……”
直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街角转过来，老兵们才明白原委：锦衣卫来了！
没人愿意和这群凶狠的锦衣卫打架，这两个月秦林手下的锦衣军余早已在南京城内外打出了赫赫威名，区区五城兵马司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要知道被指为勾结倭寇，这罪名压下来可不得了。
饶是秦林心头生气，见他们这副样子也觉得好笑，情知这些人都是混子、油子，比油炸玻璃球还要滑溜，便把牛大力拦住：“别难为他们，咱们只找王本固一个人。”
秦林摇摇头：“去南京！”
把守大门的老兵油子都笑了起来，这不是明摆着骂王本固吗？
王士骐快要疯了，心说刚才还说这秦某人狡猾，没想到他真是个棒槌啊！
孰料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王世贞倒向秦林，间接倒向张居正，直接导致了王本固的失败……当然，秦林从金樱姬处取得了老贼当年勾结真倭陷害汪直的证据，王本固的倒台就已是时间问题了。
秦林掐着时间等了不到三分钟，王本固怒气冲天地跑出来了，花白的胡子翘得老高，指着秦林瞪着眼睛骂道：“横行竖子，暴戾匹夫！朝廷大臣的宅邸，也许你们肆意妄为？老夫要上本参奏你，等着革职查办吧！”
所以王士骐面上的尴尬，只有三分是真倒有七分是装出来的，他本来就要秦林晓得这些，只不过没想到这位秦长官如此厉害，一个照面就闻弦歌而知雅意。
正在怨天尤人的，有人突然发现气氛不对味儿：怎么前头街边拐角处那家赌档的门帘一掀，众多赌客瞬间作鸟兽散，几个伙计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把门板给上好了？
王士骐不希望白费自家父子俩的一番举动，连忙拿着奏章劝阻道：“秦兄还是想想别的办法，以王本固的顽固不化，去南京申辩也是徒劳，倒不如尽快找找张家兄弟……这封奏章总是要发往朝廷的，黄老先生也不敢压下太久……”
通政使司是朝廷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的官署，俗称银台，长官为正三品通政使。职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早朝时汇进在外之题本、奏本、在京之奏本，若是别的大臣擅自将奏章封进通政使则必予以参驳。午朝引奏臣民之言事者，有机密则不时入奏。
“妈的，王笨猪自己作死，害爷们儿替他顶缸，那东瀛刺客干嘛不把他猪头割了去，省得爷们儿吃这个苦头！”
话还没说完，秦林接过奏章就刷刷几下给撕了个粉碎：“没必要，我走趟南京就行了。”
“汪、汪汪！”牌楼底下肉铺掌柜那条又凶又恶的狗突然冲了出来，朝着秦林狂吠。
“你、你们都疯了！”王本固的嘴唇哆嗦起来，他不明白怎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就连五城兵马司的老兵们都是一头雾水。
王士骐吓了一跳，在他看来秦林现在应该立刻告诉张家兄妹，请他们知会张居正，叫张居正在朝中代为转圜，不论用什么方法渡过这一关才好呀！
秦林并没有让王士骐的尴尬在脸上挂太久，他深深的一揖：“王兄，替秦某多多拜上令尊和黄老先生，姓秦的为人恩怨分明，两位老先生这份情义我是记下了！王兄为秦某的事情鞍马劳顿，秦某却没空替你接风洗尘，这里一点代酒之资，还请笑纳。”
王本固吃了一惊，他的确是上了奏本，但是只通过南京通政司，秦林又如何得知呢？
说着话秦林就往外走，刘大力、韩飞廉等人已收拾好马匹等着了，他翻身上马，朝王士骐拱拱手，一行人就呼哨着打马远去。
牛大力睁着一双茶杯大的眼睛，不明所以。
还没等王士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秦林已抱拳说声失陪，打开门喊着牛大力收拾马匹。
王士骐闻言大喜，连声谦逊，待要推辞秦林递过来的三张会票，看清面额之后浑身一震，双手便像钢浇铁铸似的挪不动分毫……那是千两面额的会票，三张就是三千两！
一个老苍头正把撕碎的纸片往炭火盆子里扔，嘴里嘀嘀咕咕的：“要敬惜字纸啊，别随便乱扔在地上，不然文昌帝君要发火的，我老人家做个好事，替你们烧化了罢！”
此时此刻，北风劲吹，便是金陵地气暖和，也下了鹅毛大雪，城里的道路泥泞不堪，地势低平尚没有积雪，城外紫金山等处已是白雪皑皑，浑然银装素裹。
上次勘问王本固家东瀛夜行人侵入和赵姨娘被害一案，王世贞被秦林的卓越才能折服，同时王本固、刘一儒的顽固迂腐崖岸自高，对他的冷嘲热讽也让他十分生气，这次在通政司老朋友处看到奏本，一来是报复王、刘两个自命清高的家伙，二来是借秦林这座桥间接向张居正示好，便请老朋友把奏本扣下来。但他毕竟是正三品应天府尹，声名赫赫的文坛盟主，直接讨好秦林不显得太下作了点？正好儿子王士骐曾和秦林发生过龃龉，派他来通知秦林，既替王世贞自己表明了立场，又叫儿子与秦林化敌为友，正是一石二鸟的好计。
“府军后卫、天策卫那些精兵他不要，偏生指着咱们五城兵马司，合着咱是他小老婆养的？什么玩意儿！”
“真的吗？”秦林嘿嘿冷笑起来，以冰冷的眼神看着王本固：“恐怕你已经上了奏本吧！”
“好厉害的十三太保横练，不动声色就发人于丈外啊！”一名老兵痛苦地呻|吟着，脸上肌肉扭曲，额头布满了冷汗，看样子简直就快要死掉了。
守在王家门口的老兵们穿着火红色的鸳鸯战袄，兀自冻得鼻子通红，要不抱着暖手的宣德炉，要不捧着热茶壶缩在门廊底下，一个个怨声载道：
大明朝到了万历年间，士林文官通过同年同榜、门生老师、房师座师、世交乡谊等关系结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人人都利用它又被它所束缚，像王士骐和南京通政使黄敬斋有世交并不稀奇，在对方衙门看到奏章也不奇怪，可凭他一个公子哥儿就想让黄敬斋扣留奏章，这未免太夸张了。
王世贞做着应天府，给儿子的月钱却并不多，王士骐风花雪月惯了花钱如流水，正有些儿囊中羞涩的感慨，忽然秦林就给了这么一大票，怎不叫他心花怒放？顿时只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秦长官。
嘉靖朝的奸相严嵩被那么多正直大臣弹劾却屁事没有，反倒以诬告陷害的手段将忠直之士一一下狱诛杀，直到张居正的老师徐阶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也叫人诬告他和倭寇相勾结，才触怒嘉靖帝，一举扳倒了严嵩。
看着满头大汗的王本固，秦林冷酷的笑了起来。
……
秦林岂不是坑陷了黄敬斋？
王本固为什么要以老弱残兵，替换朝廷的经制军队？
奏章扣下几天问题不算大，通政司可以说半道上山洪暴发阻路，可以说驿马跑肚拉稀，总之原因可以是方方面面的，总可以搪塞；但奏章被毁掉，就完全不同了，这可是革职查办，最轻也是弹劾罢官的结局。
做金陵四公子，没钱是不行的，嘴上说的是“常因酒醉鞭名马，唯恐情多误美人”，但要是手上没银子，单单胡诌几句酸不溜丢的诗词，那醇酒、名马和美人是绝对不肯到你身边来的。
王士骐闻言尴尬的讪笑两声，知道这事儿瞒不过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