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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是淡淡的一团,所以只有眼力好的那人最先看见,可接着就变成了浓黑的烟柱直冲天际,那就只要没瞎就能看到。

    西起须陀山,东到张家口,千里长城沿线的大小蒙古部族,或前或后都接到了战争的命令,只不过这一次来的使者虽然像以前那样又凶又恶,给了金子或者美女之后,态度却都软了下来,只要出兵、列阵就行。

    蒙古人是在搞什么鬼?

    啊?!额礼图大惊失色,俺答封贡以来,已经有十年不起刀兵了,边境两族人民互相通商,生活吉祥而安宁,怎么又要打仗?

    无所谓什么面子不面子,在草原上只讲生存,不讲面子。

    仿佛为了支持他的论断,白羊口那边升起的狼烟,也格外浓黑可怕。

    “他们是在佯攻,主力多半是在进攻……”老兵为自己的命运欣喜的同时,又忧心忡忡地看着东面白羊口的方向,如果虎峪口不是敌人主攻方向,那么白羊口的弟兄们就危险了。

    终于蒙古人的第一波浪潮冲近了,呼啦啦射出了箭雨,明军也把箭矢射了出去。

    老兵箭矢不离弓弦,另一人将这符牌捡起来,几个人围着看,却不认识上面写的字。

    虎峪口,不久前秦林经过的地方,官兵们看着关外那一群群纵马驰骋、张弓搭箭的蒙古骑兵,尽皆目瞪口呆。

    万没想到,还没坐下呢,郑洛就叫起来:“好个宣抚钦差,宣抚不利、惹起边患、临战而逃,居然跑到我宣大总督驻地来了来来来,咱们这官司慢慢打上京师,王师爷,替我写揭参表章,告这秦大钦差一状!”

    “放屁”使者又凶又狠,口水把老族长喷了一脸:“你口口声声三娘子,不知道继承汗位的是我们黄台吉吗?耽误了军情,要你人头落地,你们把秃部的人,男子高过车轮就要处死,女子和小孩全都为奴,这是成吉思汗传下的法令!”

    “非也非也……”一名文士故意先反驳,等郑洛的目光转过来,才凑趣地笑道:“都堂开府宣大,边境兵戈不起,这就与李太白诗中意境迥异了。正是‘夜卷牙旗千帐雪,朝飞羽骑一河冰。蕃儿襁负来青冢,狄女壶浆出白登’,这才对嘛!”

    忽有数骑从关外飞奔而来,其中两匹马格外引人注目,一匹是全身黑色,唯独四蹄雪白,一匹通体雪白浑身没有半根杂毛,雄健非凡,乃是千里名驹。

    使者傲慢的拿出令箭:“台吉有令,让你们火速起兵,立即叩关白羊口!”

    正当明军士兵准备迎接箭雨的洗礼,却惊讶的发现,这些箭矢射到离自己还有十多丈的地方就纷纷下坠,根本没有射上城墙。

    又有人道:“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骨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如今是军中有一郑,西贼闻之不敢争!”

    他试探着问道:“大、大人,伟大的阿拉坦汗(俺答汗)不是刚刚去世吗,神圣吉祥的三娘子一直都约束我们维持和平,不要和朝廷打仗啊!”

    郑洛正在焦头烂额,也没多想:“秦将军是吧?!对,你是宣抚钦差大臣,哎呀呀,就是你!”

    关上士兵扛着兵器巡哨,时值秋高胡马肥、南下叩关的季节,他们却并不紧张,几名老兵有一搭没一搭的吹牛打屁,新兵则带着仰慕的目光,听他们说那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大话。

    郑洛一把将秦林扯住,唯恐他插上翅膀飞走似的。

    说是派出一个千人队,实际上只来了七百人,刚才的进攻更是雷声大雨点小,额礼图甚至很想去亲口告诉守官的朝廷官军,我们这里只是佯攻而已,大家做做样子就行了,干脆都不放箭放枪吧,你看,我的儿孙都被你们射的箭擦破皮啦还有两匹战马也中了弹子,眼看不活了。

    守关兵马不过把总手下的二百来号人,当面的蒙古铁骑却超过一千,更何况各处烽烟冲天而起,只怕不会有什么援兵……

    烟、烟、烟,这是什么意思?众人也知道骆宾王那首鹅、鹅、鹅,曲颈向天歌,都在猜他下面要接什么。

    这又更进一步,把郑洛和韩琦、范仲淹相提并论,那就越发挠到了痒处。

    “来来来,从这里极目塞外,芳草连天、长城蜿蜒,咱们不妨各自作一首诗吧!”郑洛兴致勃勃的提议。

    当然,明军的箭矢也没擦到蒙古人的寒毛,唯独佛郎机轰鸣,把两个倒霉蛋打落马下。

    便是郑洛再傻,也不会认为这是失火了,他气急败坏地叫道:“快回府,给我传大同总兵,传各路参将,这是怎么回事?蒙古人疯了?”

    总算有老兵反应过来,张弓搭箭,厉声叫道:“呔、停步,再往前要放箭了,今天不是开关互市的日子!”

    老兵握紧了刀枪和弓箭,有人朝关上唯一的那部佛郎机里填充着火药,新兵的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但都稳稳地站在关上。

    万历初年张居正励精图治,颇有些中兴气象,这些边军也不失勇武之气,远非后来的糜烂之师可比。

    “总督府在哪个方向?”秦林想了想,直截了当的命令:“你骑上马,替我带路!”

    忽然一人指着远处,大声道:“烟、烟、烟!”

    阳和,就是当年的白登,白登山就在关内不远处。

    如果是南京城的官兵,早就大开城门,端起笑脸恭迎大小姐和秦姑爷了,这宣大线的士兵却不晓得来者何人,一个个呆站着不明所以。

    唉,谁让老汗死了呢?!三娘子虽然威望很大,但黄台吉继承汗位,连她都得下嫁,还不是得听黄台吉的。

    白羊口的告急文书,派流星快马,急如星火的发往了宣大总督府。

    揭参是告黑状,天底下就没当着被告来写的,但郑洛也是情急心慌,也顾不得许多了。

    话犹未了,东面、西面又各有两座烽火台燃起了狼烟,没等多久,更远的地方,更多的烽火台浓烟滚滚,一道道浓黑的烟柱直冲天际,仿佛张牙舞爪的黑蛟化龙飞天!

    守关把总终于闻声而来,双手提着裤子,睡眼惺忪。

    老兵咋着胆子问道:“老总,关下的是、是什么人?”

    他这番率众文人雅士登上白登山,心情自然与众不同,高声吟诵:“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诸位先生,李太白这首诗现在读来,犹有金戈余气呀!”

    额礼图听说黄台吉派人来了,顿时脸上肌肉一抖,不过转出去迎接的时候立马变得满面春风:“哎呀呀,哪阵风吹来了小汗尊贵的使者?美丽的姑娘,把洁白的哈达敬献给我们的勇士啊!”

    千里边塞,处处告急!

    当面蒙古人并不多,大约一个千人队,但叫人惶恐的是,东面西面各处烽火台都燃起了狼烟,正不知来袭的蒙古铁骑究竟有多少,五万、十万,还是土默特部二十万控弦之士倾巢而出?

    “来喽”一个留着两寸短胡须的绍兴师爷跑上来,真的就铺纸磨墨,准备写揭参奏章。

    把总的声音都变了:“锦、锦衣卫都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

    殊不知以兵部侍郎衔总督宣大、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的郑洛,此时并不在总督府中,而是趁着秋高气爽,率领一众文人雅士登上了白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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