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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王篆几乎同时吐出不字，几位昔日的江陵党重臣同时伸出手，握住了秦林的手：“可惜，只可惜我们早先不知道秦太保心意，看错了人，看错了张四维，也看错了你！如果能提前知道这些事情，我们一定对秦太保您马首是瞻！”
“后悔已经晚啦！”王国光长长地叹了口气，又低声道：“如果有将来的某一天，我们能重新站在朝堂上……”
前来送行的官员竟达数百人之多，尽管江陵党已经失势，但他们的门生故吏仍遍及朝堂，万历、张四维等人可以击倒江陵党，却不可能将从上到下的所有官员都来个大清洗。
“终究来了，他到底还是来了！”张学颜心情十分激动。
只是所有人心中都揣着个疑窦，秦林慨然前来送行，他就不怕万历和张四维知道吗？
王国光穿褐色素锦棉袍，曾省吾青衣白帽，李幼滋布衣芒鞋，王篆方巾儒服，每个人的神情都像这深秋的天气一样，悲愤与落寞交织。
王国光，吏部尚书任上举贤荐能、兴利除弊；张学颜，修治《万历会计录》，使财政从嘉靖末期到隆庆初的入不敷出，变成万历前十年的富有盈余；曾省吾，督率大军平灭西南腹地的百年僰人之乱；王篆，为官清廉，在都察院任上清丈田亩，秉公执法不畏豪强，百姓呼为“铁御史”，大名被万历亲笔书于御屏……
张四维临阵倒戈一举击倒江陵党，坐稳了首辅大学士的位置，又得到了万历的信任，可他这种做了叛徒的人，总归有点心病，觉得严清在过去始终反对张居正，在万历心目中身家一定比自己更清白，又坐到六部中最为重要的吏部尚书位置上，恐怕他将来架空自己。
王国光认得念文章那人是翰林院修撰王祖嫡，却不认识黑脸秀才是谁，便小声问身边的王篆。
申时行性格软弱、做事瞻前顾后，见张四维挽留，就有些意动，只是面子上过不去；余有丁同样觉得进退两难，他和江陵党的关系不像别的人那么深，留下来继续干也没什么，但是并非每个人都能像张四维那么玩华丽转身的，他也觉不好意思。
送行人群中的张公鱼则眉花眼笑，大拇哥一挑，不停对身边人说：“看见没？秦太保是我老把弟，呵呵，忠诚仁义，那是个顶个的！”
王篆紧紧咬着嘴唇，半晌之后才长舒一口气：“秦太保总算原谅咱们了……要是他不来，我这趟回乡路上，终究负愧不安哪。”
王篆终于没责备申时行，可到底有点憋不住，沉声道：“唉，秦太保不来相送才是理所应当的，他圣眷优隆，又只是张太师的女婿，再怎么也牵累不到他，不像咱们，别人是避之不及啊！”
申时行申汝默和余有丁余丙仲两位，就面露羞惭之色，同时拱手道：“本应致仕随各位先生共进退的，因秦太保和诸君一再相劝，故而觍颜立于朝中，真是惭愧难言！”
申时行脸红了红，揪着胡须不开口。
长亭古道，秋风萧瑟，王国光、张学颜等人眺望着京师方向，久久不愿动身。
有人就叹道：“没想到他一个锦衣武臣，竟把多少士大夫比了下去……”
前段时间，秦林确实没有和江陵党接触，除了那封只写着三句话的短信。
好！王国光、曾省吾等人的目光，就重新变得热切起来，他们离开京师的心情，也变得与之前大不相同。
这时候秦林一封书信替他们解了围，上面墨迹淋漓的三句话：“张太师虽死、江陵党虽罢，而新政犹在。”
京师东郊，通往通州的大运河边，十里长亭，秋风萧瑟。
“也许秦太保不会来了。”王篆叹口气，十分悔恨地道：“悔不当初，没有听信他的逆耳忠言，以至于大好局面付诸东流，他就是怨恨于我，也是理所当然……可惜，没机会当面向他道歉了。”
于是张四维就看中申时行是个好好先生，余有丁陷进江陵党不算深这两条，向万历进言留下他们两位在内阁，作为自己抵抗严清、刘守有的助力。
京师方向，一骑绝尘，秦林身穿玄色家居常服，跨照夜玉狮子马，如追云逐电般赶来，速度快得惊人。
曾省吾长叹一声，“去者忧国，毕竟身处江湖之远，庙堂之上，还有赖汝默和丙仲维持。咱们能走，还算得无官一身轻，他们两位就得忍辱负重啦。”
“那可不是？江陵太师将千金下嫁于他，没有选错人啊！”
为了新政不至于人亡政息，申时行和余有丁应该留下来！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力度，秦林心中满意地笑了，他也用力握着王国光的手，上下摇了摇：“会的，会有那一天的，到时候愿与各位老先生共谋大局。”
九月初九，上表弹劾张居正的监察御史丘橓，被升做刑部侍郎，从七品官一跃成为三品大员，万历皇帝通过此举，向朝野明明白白的展示了朝廷风向的变化。
他们在等的只有一个人：秦林。
与此相对应，九月十四日，万历准御史雷士帧奏章，将因张居正夺情一事而遭廷杖的翰林院编修吴中行、检讨赵用贤、刑部员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进士邹元标等平反昭雪，官复原职；九月十七日，从新任吏部尚书严清之请，将因各种原因而触怒张居正被放逐解职的余懋学、赵应元、付应祯、朱鸿模、孟一脉、王用汲等守旧派大臣尽数召回。
周围官员闻得此人念诵，要么义形于色，要么默默垂泪，心中都替张居正死后被诬、江陵党重臣被逐而抱不平，其中一个黑脸短髯的年轻秀才尤为激愤，黑脸涨得通红，厉声道：“郎朗乾坤，湛湛天日，不料今日竟有此等事！”
申时行嘴唇嗫嚅两下，喃喃地道：“愚以为、愚以为秦太保还是不来得好，他扳倒冯保立下汗马功劳，深受陛下信重，这次他不像我们，本来没有受到牵累，何必来这一趟，惹得陛下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