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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唐敬亭坐在一起,都各自心头纳罕,又不好问,免不得把他多看几眼。
“再看,本教主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白霜华横了他一眼,冰寒彻骨的杀气,让顾克渎心头一冷,不敢再看了。
海瑞眉头一皱,捏着胡须自言自语:“顾氏诗书传家,那顾克渎也是衣冠中人,虽然风流好酒,恐怕还做不出这种事情吧……那戚大郎两口儿风评如何?”
“咳咳。”海瑞有些不满的干咳两声提醒秦林,就算这女子有几分姿色,咱们可不能失了官员的体面。
秦林笑了,还在巧言令色?他朝白霜华招了招手。
后面做弟弟的没有功名,就跪下行礼:“顾晦明见过三位大人。家兄被恶奴诬告无端蒙冤,真是斯文扫地,本来派小的到堂应诉,刚刚听到海青天亲自问案的消息,家兄立刻赶来伺候。”
传召戚秦氏?海瑞和唐敬亭互相看看,他们本来准备就此打住,把戚大郎赶出去的,却没想到秦林还要“节外生枝”。
戚大郎被海瑞和唐敬亭骂得面红耳赤,秦林却笑着鼓励道:“你是不是吃喝嫖赌,和案子本身没有关系,既然你也是从老婆口中得知的消息,那么我们直接传召她,可能还会方便点。”
戚秦氏失魂落魄,被丈夫拖着木木呆呆的走,恰似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叫人看了心酸难禁。
女人都是爱美的,即使白霜华以教中秘术改扮成亲兵,也不会把自己弄丑。
顾克渎就派了弟弟顾晦明前来应诉,但是听说海瑞也在这里,他急忙就赶过来了,表示对海瑞的尊重。
“我、我就是要了。”戚大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很快又梗起了脖子,大声嚷道:“他骗奸我老婆,难道不应该赔偿吗?五十两已经便宜他了!”
顾克渎还有点不明白什么意思,顾晦明却见机,把哥哥扯了一下,又冲着海瑞连连作揖:“我家委实有些过错,不该将她责打成伤,愿多多赔偿汤药银子。”
“顾克渎见过三位大人。”年纪大些的那人朝上做了个团团揖,他是监生,照例见官不跪。
海瑞和唐敬亭都怔了怔,本以为是个奸诈油滑欺诈主人家的刁妇,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我见犹怜的人儿,两位大人都是士林君子,不敢朝她多看,赶紧把目光转到旁边,所谓非礼勿视嘛。
海瑞和唐敬亭有些迟疑,他们俩不是瞎子,从戚秦氏进来开始,就发现事情也许并不像之前想的那样。
再也忍不得,秦林霍地一下站起来,厉芒般的眼神直刺海瑞,大声道:“海青天!”
戚大郎也十分不甘心,眼珠子乱转,不知道想些什么。
本教主……忍了!形格势禁,白霜华也没奈何,只好倒在地上,秦林立刻俯身压下,跪在她双腿之间,伸手去掐她脖子。
看到顾克渎也在场,戚秦氏嘴里啊的一声低呼,吓得几乎瘫倒,辛亏两名稳婆扶着,才没有摔倒在地,慢慢地跪了下来。
秦林毫不客气地点点头,确实如此,断第一个赵小四和钱老大争田土的案子,海瑞非得要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拿出确凿字据,这尚且可以用“严格执法”来解释,那么断第二个李家和张家争界石的案子,他直接判小户赢、大族输,似乎倾向于保护百姓利益,属于“锄强扶弱”。
戚秦氏羞得面红耳赤,脑袋低低地垂到了胸口。
哪晓得到了第三个案子,海瑞简直是赤|裸裸的倒向巨室顾家,甚至罔顾案情事实,搞了个“葫芦僧判断葫芦案”,和第二起案件的倾向,恰恰完全相反,叫秦林怎么想都想不通。
秦林至此是越发看不懂了,海瑞还没听取原被告的供词,没有分析案情,就先得出了结论,这未免太武断了吧。
“喂,你还是动一动啊,这是强|暴耶。”秦林很促狭的眨了眨眼睛。
秦林初来乍到也不好说什么,决定静观其变。
“不过……”海瑞话锋一转:“不过戚秦氏既然在顾家帮佣,主家也须得善待才是,就算小有过失,怎么就肆意殴打致伤?”
“案情需要,你就配合一下嘛,乖……”秦林凑在她耳边,坏笑着低声说道。
秦林却不在乎,他做法医的,看见脱|光的人体比穿着衣服的还多,哪里忌讳这个?将戚秦氏仔细地看了又看。
原来秦林是看戚秦氏身上的伤痕,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失笑之前误解了他。
“不、不……”戚秦氏不停地摇着头,狠狠地咬着手指头,眼睛里写满了恐惧,这样的动作让她回忆到了噩梦般的一幕,不堪回首。
白霜华处|子之身,被秦林在身上推来推去,已经霞飞双颊,偏生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在解说案情,就无论如何也发作不起来。
喂、喂,扮成亲兵的白霜华轻轻咬了咬嘴唇,不知怎的就很想把秦林脑袋敲几个包,别人已经够可怜了,你还一个劲儿的瞧,没心没肺的!
“说人话。”秦林挠了挠头皮,笑容非常无辜:“麻烦您说人话。”
秦林仔细观察,发现此人脸上顶着个红彤彤的酒糟鼻,恐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醉生梦死吧,右手指头关节位置有很明显的茧子,想必是长期掷骰子落下的,说他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果真没有错。
官绅要和人打官司,往往自己并不出庭,派管家奴仆之类的代替就行了,这叫做“身不入公门”,算是一种特权。
戚大郎跪在地上,自从顾家两位进来就不敢和他们目光对视,顾克渎始终不曾看他一眼,顾晦明却狠狠瞪了他一下:“这个戚大郎一贯刁顽,明明是借机生事,想要敲诈家兄。好叫几位老爷晓得,那戚秦氏因小偷小摸被我家赶出去,第二天他就找上门,诈称戚秦氏被家兄霸占,要讹诈我家的钱财,被家丁轰出去,又找中人来说合,强要五十两银子。”
陆远志、牛大力要很辛苦才能憋住笑,可不敢在魔教教主面前放肆,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话说回来,秦长官大概很想对教主大人做刚才那种事情吧?嘿嘿嘿。
话还没说完,唐敬亭就打断了他:“这样看起来,就并没有真凭实据,只是风闻传言了。”
哼,姓秦的原来喜欢这种柔弱无依的女子!白霜华想到这点,就把牙齿咬得格格响,金樱姬那鹦鹉还在提醒你不要花心呢,也不知这家伙记不记得住。
“这样啊,那就为难得很了。”海瑞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拿贼拿赃、捉奸捉双,没有捉奸在床,又没有人证物证,这案子恐怕……”
像涉及妇人名节或者牵涉朝廷机密的案件,不宜在正堂公开审理,就转到二堂来。
秦林把白霜华放开,她一溜烟地回到了亲兵队伍中,亏得有易容术遮盖,否则脸红成什么样子,简直不敢想啊。
顾克渎的脸色就难看得很了,强辩道:“在下读圣人书,谨守礼义廉耻,哪里会做出那种禽兽之行?”
“秦老弟,少安毋躁。”海瑞双手往下压了压,“你一定以为老夫昏庸糊涂,断案毫无章法吧?”
唐敬亭笑了笑,朝秦林挤挤眼睛,然后冲着海瑞一揖到地:“老师,您断案的法则顺天理合人意,学生当年就佩服不已,愿重温旧时教诲。”
海瑞和唐敬亭互相看看,两人神色间都带着鄙夷。
全国各地的县衙府衙,格局都差不多,三进、四进或者五进的四合院,第一进院子坐北朝南的房屋是公开审理案件的大堂,又称正堂,背后第二进院子同样位置的房间叫做二堂,是官员会客和秘密审讯的地方。
不过顾家是琼州巨室,一门豪富,与广东巡抚、按察使都有往来,和海瑞也交情匪浅,海瑞还应顾晦明之请,替顾家老太太写贺寿文,唐敬亭这个做知府的就算有什么不满,也只能在肚子里嘀咕两句。
唐敬亭趁热打铁,帮腔道:“原被告,你们服不服判?”
好俊俏的后生!众人都眼前一亮,那顾克渎更是贪婪地看了又看。
“就算传召,也是一面之词。”唐敬亭摸了摸下巴,有些拿不定主意,又觉得不好直接驳回秦林的意见。
“这样、这样。”秦林更过分了,扳着她的肩膀就往地上摁……
顾晦明眼珠一转,也道:“并不能证明就是家兄做的,诚然戚秦氏自己弄不出那种伤痕,但戚大郎可以啊!他们故意弄伤自己,敲诈我们顾家,这种事情也不稀奇。”
戚秦氏万分哀怨地看着丈夫,此前丈夫吃喝嫖赌她就已愁肠百结,辛辛苦苦到顾家帮佣贴补家用,不幸出了这件事,丈夫竟然出卖尊严,换取五十两银子,叫她情何以堪?
二堂就没有高高台阶上的公案了,正中间摆着一把高背太师椅,两边客位是一长排的茶几和椅子,唐敬亭、秦林、海瑞各自落座。
“戚秦氏敲诈主家,这是我家奴仆赶她出去时,不小心把她弄伤的!”顾晦明替兄长帮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