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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贵客口头逊谢，心中则越发笃定：到底是少年心性，操切二字做个考语，那是断断乎不会错的。想必老丈人困守前线，秦督主有些坐不住了吧。
却见黔国公沐昌祚骑逍遥马，金盔银甲灿若朝霞，身后扈从如云，旗帜遮天蔽日，格外声势浩大。
只可惜孙承宗这番话说给别人听倒也罢了，饶巡抚苏巡按是何等人物，听了差点没笑掉大牙：这是学触龙说赵太后，还是蔺相如完璧归赵？任你纵横家使尽三寸不烂之舌，吾辈稳坐钓鱼台，岿然不动！
秦林假装漫不经心地用盖儿撇茶碗里的浮沫儿，眼角余光却在两位贵客脸上打转，而且还显得有些紧张。
秦林很老到地拍了拍他俩的肩膀，温言勉励：“刚才你们俩表现得算不错了，不过演技嘛，还得向饶仁侃和苏酂学学，看看人家，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都快把戏文唱完啦！”
饶仁侃、苏酂和昆明方面的文武官员，包括三司、首府、首县等官全都到场，都等着秦钦差发作起来，和黔国公闹翻的好戏。
孙承宗和徐光启连连点头，觉得秦林这话不错，但再怎么说，饶仁侃和苏酂也赶不上督主您哪，那才那段才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咱们学您就够啦！
他们俩对秦林越发敬仰了，可怜两位后来的帝师辅臣，在青葱岁月惨遭忽悠，只怕被秦督主卖了，都还要帮着数钱呢！
“这……”苏酂故作为难的稍微沉吟，就干笑道：“黔国公对朝廷忠心耿耿，那是一点不会错的，不过、不过毕竟武勋世家出身的纨绔膏粱，礼仪文字上稍稍粗疏些，那也是人之常情嘛，哈哈。”
良久苏酂才拱拱手：“孙世兄说得不错，唉，只可惜云南官场受黔国公浸润久矣，沐家世镇云南威福自专，我辈虽有心扭转乾坤，固耐无力回天，也只能请秦钦差明察秋毫，从中设法周旋了。”
攀谈良久，渐渐入港，徐光启就拱拱手，有些不解地问苏酂：“学生有困惑，请苏巡按解疑。武臣勋贵出身纨绔，各地皆有横行妄为之事。这云南的黔国公，声光究竟如何？”
就在此时，又是一道滚滚烟尘从昆明城中席卷而来，看方向却是沐王府那边！
“下官拜见秦钦差！”饶仁侃和苏酂一起躬身行礼。
这两个把红脸白脸唱得精彩绝伦，秦林也不得不佩服三分，却假作不知，摸着下巴思忖道：“既然如此，便是黔国公托词迁延了，两位又何必包庇于他？哼，家岳江陵相公抓过沐朝弼，难道本督就抓不得沐昌祚！”
“秦钦差慎言，秦钦差仔细！”饶仁侃似乎被吓到了，神情颇为惶急。
秦林不得不说话了，他搁下了茶杯盖儿，抬起目光扫了扫两位客人：“本钦差这趟差事，还要仰仗两位。方才黔国公不肯出兵，说粮草尚未备齐，是两位迁延时日，本钦差想着两位官箴甚好，断不至于此，恐是刀笔小吏误事或者与黔国公交接有误吧？”
“没得说了，明日便去点检粮草库，看那沐昌祚还有什么话说！”秦林恶狠狠地敲了敲桌子，“若他不尽不实，也怪不得本钦差独断专行了！”
所以饶苏两位干脆利落的把责任全都推到了沐昌祚身上。
第二天一大早，秦林有提点兵备的职责，到昆明校场点检将士——只怕点检是假，给沐昌祚来个下马威是真吧。
这话说得就越发露骨了，秦林的差使是巡视云南提点兵备宣抚诸夷，奉命整肃云南官场、都督南疆战役，结果除了昨天初次见面，这才是头一次正式会晤，就把高帽子甩了出去。开弓不放箭的故智还怎么用？
两位贵客诚惶诚恐地辞别出去，秦林照样送到照壁底下，沿途饶仁侃还软磨硬泡地劝秦林，不要一时冲动，和沐昌祚争起来。
苏酂叹口气：“饶都堂啊饶都堂，你又何必如此曲意优容？罢罢罢，苏某再不置喙，免得在秦钦差和黔国公之间做了恶人。”
点将台下，南营坐营官刘綎白脸上三绺长须，身穿密密匝匝的鱼鳞甲，头戴明光铁盔，锦战袍、兽吞口，旁边四名小校捧着他那把一百二十斤的大刀，端的是威风凛凛。
说罢。秦林气咻咻地端茶送客。
苏酂这话点到即止，徐光启却已全然明白了，和孙承宗互相看看，两人都面有忧色。
就算不怕他，却也没必要去硬顶吧——黔国公沐昌祚已经和秦林闹翻，按照那位爷的德行，就算一切准备就绪，秦林要发兵出去，他还不得拖上十天半个月的？
徐光启和孙承宗跟在他身后，两位后来声名卓著的师爷，这会儿还是头一次和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滑头面对面交锋，毕竟年纪还轻，心底那股子激动是掩饰不住的。
孙承宗和徐光启看着秦林的眼神儿，都带上了感激，即使是举人身份，面见封疆大吏的机会都非常少，何况他俩只是秀才？并不是要借此和饶仁侃、苏酂拉关系什么的，而是这种经历本身非常难得，不管将来以科举正式踏入官场，还是替达官显贵做幕宾，“随秦林钦差云南，与巡抚、巡按等官赞划机宜”的资历都是响当当的。
但是一回到自己的轿子里，饶仁侃和苏酂笑得肚子都痛了。
饶仁侃浸淫官场小三十年，苏酂更是颇有机诈权谋，老远便把秦林这番神色变化收录眼底，登时心头好笑，暗道：这厮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机变，假以时日未尝不是大明朝的一员名臣，只可惜他毕竟嫩点，城府比起浸淫官场的老前辈，那还差着不少呢！
钦差秦督主则紧锣密鼓地布置调查，两位师爷把云南的文武官吏挨个请进去，收了不少的孝敬，同时话里话外都在拐弯抹角打听沐昌祚，看样子是要找他的麻烦。
西教场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川军，火红的鸳鸯战袄，锃光瓦亮的盔甲，大刀长矛、鸟枪土铳，正是当年曾省吾、刘整两位平僰人之乱，一直留下来的精锐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