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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争了,现在只有陈新说的话他从不质疑。
“北运河不是到通州么。”
陈新下船环顾一番,东岸一片低矮的茅草窝棚,便与代正刚他们原来住的那种类似,棚户区外面,一群小孩眼神呆滞的看着码头这边,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甚至有赤膊的,个个骨瘦如柴,脸上一块块的黑色污渍,偶尔走出一个女人,也是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可能倒下,与陈新在电视上看过的非洲难民营差不多,与西岸的繁华形成强烈的反差。
几人一阵轻笑,岸上的纤夫也叫了阵好,又起个头正要唱,船舱里面的船主出来了,对着岸上一阵乱骂,直骂得几个纤夫狗血淋头,只好认真拉纤,不再敢乱唱。
“好!好!”这次倒是宋闻贤最先叫出来,这人一副坏书生的模样,特别有钱之后,每次到天津都是到青楼过夜,张大会都在群芳楼碰到他好几次,在陈新的跟班中倒跟宋闻贤最熟。
“宋先生,我们今日能赶到京师否?”
北运河是从北向南流动,从通州往天津是顺流,不需要纤夫的,拉纤的船都是天津过来的,一般从东岸走,要在张家湾下货的,就先拉到上游,然后调头回来停靠,但几人所乘的是个粮船,不去张家湾,只好在东岸下船,还要坐渡船去西岸。
宋闻贤看陈新样子,问道:“陈兄可是看上了这些人?这些人里面白莲、闻香、罗祖可都是很多的。”
宋闻贤道:“通州四水会流,距京师不过四十余里,又有通惠河直达京师,作为北运河的起始正是应该。”
拉纤的纤夫眼见通州不远,也高兴起来,边走边唱歌,陈新听到远远的传来嘹亮的山歌俚调,细细一听:“瞒人结识私情要放乖,弗要眉来眼去被人猜,面前相见同还礼,狭路上个相逢两闪开”(注1)唱罢后,几个纤夫一阵哄笑。
张大会和海狗子听得大声叫好,特别是张大会,到青楼一呆就是两三个月,陈新刚让他回来,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学习心得,此时他听得心痒,也干嚎起来:“姐儿生得好个白胸膛,情郎摸摸也无妨,石桥上走马有得亻奢记认,水面砍刀无损伤。”荒腔走板的公鹅嗓音在河面回荡着,他的就比卢驴子更流氓一点,意思是反正摸摸|奶女人也不损失什么。
陈新笑道:“代兄节俭,确是美德,不过出门办事,该坐车时就坐车,办事要紧。”
北运河中,河水自北向南滚滚而行,八根纤绳在河面上晃晃悠悠,八名纤夫匍着身子,拉着一艘双桅内河船在堤岸上行走,深秋的气温已经有些寒冷,他们还是光着身子。
陈新他们一行五日前从天津出发,坐过路的粮船北上,今日便要到通州,陈新带了一大群人,代正刚、朱国斌、卢驴子、宋闻贤、海狗子和张大会,加上一个已经在京师的秦律方,总共有八个人,队伍在慢慢壮大。
“正刚,传宗,为什么他们不|穿衣服,这秋寒来了,停下来如何受得了。”陈新在船头看着岸上的人影,对旁边两人问道。
注1:三首俚歌均出自冯梦龙《山歌》,山歌中收录歌曲很多涉黄,呵呵,可见晚明的风气之开放。
代正刚和卢驴子都是纤夫出身,自然知道了:“陈哥,若是穿着衣服,两三天就磨得稀烂,都没有人穿衣服的。刚开始拉纤的时候肩膀磨得出血,就自己找块破布垫着。”说着卢驴子把自己的棉衣拉开,肩膀上还隐约可见一些伤痕。
“今日恐怕不行,晚饭前才能到张家湾,从张家湾到京师六十里,今日无论如何到不了。”
陈新不理会两人争吵,目光落在两岸,暮秋的北方一片萧索,大地蒙着一种灰色的色调,田地中散落着一些农人,在忙着补种冬小麦。
卢驴子嗯一声:“运河一般要明年三月才开冻,封冻的几个月都没有收入,官府怕他们闹事,冬天每日发一次粥,清得能照出人,女人和小孩还不能吃完,都要分一些给男人,不然明年男人拉不动纤,一家人更要饿死,每年冬天都死掉好多人的。”
宋闻贤又补充道:“张家湾此处,每年南来北往的人都是从这里上下船,但商品却未必比河西务多,但张家湾漕粮仓库就远远多于河西务了。”
两人说话间,纤夫已经拉着船到了张家湾,张家湾的市镇是在西岸,郭水也在西边,郭水两岸和运河西岸舟船相接,岸上店铺林立,行人如蚁,总体上与天津和河西务的运河两岸相差不多,但码头数量却明显多于后两地。
“三个,都没给银子的。”张大会一脸得色,竖起三个手指。
“那冬季再冷些,他们还不|穿衣服?”
“只有运粮船可以继续去通州,我们这些乘客必须在张家湾下船。”
“神气什么。”卢驴子等船主回了船舱,口中啐道,以前他拉纤时也被船主骂得够呛,看到类似情形,当然是站在纤夫一边,其他几人被扫了兴,都觉无趣。
陈新不愿多事,也不再招惹那些纤夫,问身边宋闻贤。
代正刚已经和卢驴子争执完,听到这里说到:“陈哥,我们走路就是,你和宋先生坐马车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