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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化淳膝行两步，双手把奏疏递上，旁边的宦官接了，放到崇祯面前。
“这便是我今日要教你的，人心与天下事都一般无二，知之则易，不知则难，人心不可见，却可辨之于细微。便如我与三大贝勒共坐，不过多三个凳子罢了，人心却不如此认为，此时这凳子便是人心。”
不一会，侍卫带着一个体格健壮，相貌粗豪的年轻人来到门口，那年轻人虎虎生风的来到皇太极面前，跪下道：“给汗阿玛请安！”。
皇太极点头赞许道：“我儿一点即透。老汗打下辽东，却从未去过关内，若我带着八家去了，人人便会认为我能人所不能，加之得利必远超前两年，心中必定感激，这势便有了。”
他开镇的数年中，几乎每年都在与文官争吵兵额和军饷，却从未争取到与关宁军的相同待遇，他所委任的将官也没有官俸，除了漂没之外，登州天津的脚夫费用也要从他的军费中扣除。
登山之后袁大人突然变脸，他让参将谢尚政带兵隔开外围，责毛文龙有十二当斩之罪，然后朝西跪着向皇帝请旨，起来后便命中军旗牌官张国柄以尚方剑将毛文龙斩首于帐外，毛文龙时年五十三岁。
六月十九日，京师乾清宫西暖阁，大明帝国至高无上的崇祯皇帝正在批阅奏章，这位少年天子身着黄色盘领窄袖袍，胸前后背都绣有金色的盘龙纹饰，上戴了一顶翼龙冠，年仅十九的年轻脸庞上有些苍白，却看不出丝毫稚气，屋中放了些降温的冰块，两个宫女在身后用掌扇轻轻摇着，屋内感觉不到那种烦人的闷热。
……
片刻后崇祯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满是沉静，他对曹化淳道：“曹伴伴，传朕口谕，谕兵部：朕以边事付督师袁崇焕，关外军机听以便宜从事，乃岛帅毛文龙悬军海上，开镇有年，以牵制为名，全无功效，劝降献捷欺诳朝廷器甲……崇焕目击危机，躬亲正法……”
皇太极冷冷笑道：“不忘又如何，阿巴亥之事是四大贝勒共议之，他们三兄弟也并非毫无间隙，这也是我们必须要阿巴亥死的原因，没有了阿巴亥，他们三人便拧不到一起。杀一个人并非乱杀，必得杀一人之益处。他们三人即便恨我，同样只得尊我为汗，我知道他们恨我，一样为我所用。这便是人心。”
崇祯口中念了一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崇祯翻开奏疏，看过第一行，“钦命出镇行边督师、兵部尚书臣袁崇焕谨题为恭报岛帅逆行昭著，机不容失，便宜正法，谨席藁待罪，仰听圣裁事。”
豪格错愕的看着皇太极，正要开口辩解，皇太极挥挥手道：“自老汗定八王议政之制，八家便谁也管不得谁，田地人丁器械皆是属旗所有。我这后金汗远比不得老汗，确实便是两黄旗贝勒，何须怕人说。继位之来，胸中韬略总受制于鼠目寸光之辈，由此我知，不得惊天之功，不足以镇人心。所以我意直捣明国京师，即便只到京师城下走一趟，日后是打是和，则主动在我，而不在明，蒙古朝鲜视我大金又与今时不同，诸申视我亦与今时不同。”
“要取掉这凳子，其诀窍不外两条，造势借势而已。当知人心最是趋利避害，为私利可弃大义，为重权可灭人伦，只要大势一成，去掉凳子便是早晚间事，权术亦如兵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贝勒可明白了？”
……
“但文龙大帅，非臣所得擅诛。便宜专杀，臣不觉身蹈之。然苟利封疆，臣死不避……”
豪格点头受教，“儿臣明白，要利用大小贝勒互相牵制。”
“可是汗阿玛，就算打胜了抢了东西来，七成八家均分，仅三成入公中，仍是各家独大。多尔衮三兄弟占有三旗，同样越来越强。儿臣觉得，他们还是念念不忘阿巴亥一事。”
双岛上的东江军闻讯，捶胸痛哭，群情汹涌，一度与关宁军剑拔弩张。袁崇焕假皇帝之名，又声明只杀文龙一人，压服了东江军众将，以陈继盛代管东江，然后分东江为四协，其中一协由崇祯元年才投降的刘兴祚所领。
豪格有些懂了，追问道：“那该如何取去其他凳子。”
“皇上，有一本蓟辽督师所上的题本，内阁不敢票拟，秉笔说还是请皇上过目。”
崇祯摇摇头，曹化淳对朝廷体制并不清楚，他也没有跟曹化淳解释，他发火的原因，是他突然发现眼下的蓟辽似乎已经不在朝廷控制之下。
“便宜正法？”崇祯有些疑惑的坐直身子，接着看下去，“……而总兵毛文龙据海自恣，种种不法流传……辅臣钱龙锡为此一事低回过臣寓私商。臣曰：入其军斩其帅如古人作手，臣饶为也……臣改贡道于宁远者，欲藉此为间，皆所以图文龙。也赖皇上天纵神武，一一许臣。自去年十二月，臣安排已定，文龙有死无生矣。”
“拿上来。”
皇太极摇摇头淡淡说道：“他没说错，汗阿玛就是两黄旗贝勒。多尔衮虽比你还小三岁，但毕竟是你长辈，以后注意些分寸。”
皇太极稳坐在椅子上，单手虚抬，这个令后金和大明所有人都敬畏的枭雄此时只是一个慈祥的父亲。“深夜来此，可有何要事？”
崇祯有点不悦道：“曹伴伴是我信邸旧人，此处亦无外人，以后都不需如此多礼。”
蓟辽督师袁崇焕五月二十五日出发，二十九日与毛文龙会于双岛，此次会面在四月就已约定，袁崇焕还打赏了毛文龙随行的东江军，然后断断续续谈了几天，都谈些钱粮、移镇、设道臣等事，没有什么成果，双方表面还算友好，每日互致宴席。六月五日袁崇焕假作准备离开，将十万两饷银搬运上岸，让毛文龙的兵丁搬运，请将官都到岸上说话，并对众东江众将说：“来日不能踵拜，国家海外重寄，合受余一拜。”使得东江众人十分感动。毛文龙却不知这前面一切皆是为麻痹他而已，随后众人便一起登上岛山。
崇祯脸上的红色更浓，题本也终于看到了最后部分，“臣复朝西叩头，请旨曰：臣今诛文龙以肃军政。镇将中再有如文龙者，亦以是法诛之。臣五年不能平奴，求皇上亦以诛文龙者诛臣……”
这时侍卫来报告，豪格贝勒求见。皇太极对这个儿子最为喜爱，听说是他，立即道：“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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