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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塔克潭长得快,今年已经十七,可以随旗作战,他们牛录竞争激烈,他现在还不是披甲人,只算余丁,但他阿玛从小就教习他,射箭大刀长枪骑马无所不精,在牛录里很多人认为他肯定会成为巴牙喇。愿意跟他们家结亲的也很多,眼看又有振兴家门的希望。

    塔克潭有点犹豫,布甲最多在远距时防箭,近战用处不大,海兰在后面拉拉伊兰泰的衣服,伊兰泰闭眼想了一下,还是打算拉拢一下这个后起之秀,当下说道:“那我先给你一件锁子甲,若是你这次出去能抢到东西,再分我些。但你记得把甲磨一遍,临阵不亮者,要受罚的。”

    父子两人沉默的坐着,屋中只有木柴燃烧的哔啵声,坐了良久,塔克潭站起来,准备让那尼堪女人做饭。

    ……

    她见塔克潭来了,欢喜的迎上来,裂开一张血盆大口笑起来,几个耳环互相撞着,发出些叮叮的声音,她把右手扬到眉边,两膝往下蹲了一下,算是见过礼。塔克潭却不太喜欢这女人,他觉得汉女还更好看些。

    “傻子,那川兵那么狠的兵,你去跟他拼命干啥。”阿玛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似乎回忆起当年的血战,那些川兵不过七千人,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八旗数万人围攻,竟然战之不下,反而伤亡数千之多,许多将领被川兵的凶悍吓的止步不前,若非沈阳的投降炮手用炮轰开了川兵阵型,他们几万人也打不下来。好在川兵只有七千,要是辽左十万兵全是这样的川兵,他现在也不可能住在辽沈平原上。他轻轻摇摇头,赶走那些让他刻骨的记忆,继续对塔克潭道:“你即便多斩几个人头,被他砍你一只手,你还如何射得箭骑得马。你碰到明国其他的杂兵,多杀些就是。你牢记还是得抢东西,咱大金国也不重人头。”

    塔克潭转眼看到管他们的领催也在旁边,凑过去问道:“伊兰泰叔叔,又吹海螺号,咱们旗是不是要出去了?”

    塔克潭对这些趣事不太有趣,听他们也没个准信,掉头回了屋子,他阿玛杵着拐杖,由张忠旗扶着已经在门口,问塔克潭道:“去哪里知道不?”

    这时突然一声低沉海螺号传来,缩在椅子里的阿玛弹簧般挺起腰,塔克潭也呆呆的看他,他阿玛连声道:“海螺号,快,快去门口看看,听听消息。”

    崇祯二年九月二十,辽东大地白雪覆盖,今年的雪又下得很大很早,墩堡的街道中,正蓝旗的塔克潭背着一个装满粮食的背篓往家返回,他穿着臃肿的皮袄子,把手也缩在衣袖中,狐皮帽压得很低,走了段停下来,用袖子在帽沿上磨了两下,把帽子扶稳,然后继续往家走去,鞋子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阿玛,要是让我碰到川兵,一定帮你多斩几个人头。”

    他阿玛难得的动了一下,露出一只手来,塔克潭过去跪在他面前,他阿玛粗大的手指伸出来,用两根指头的指甲捏紧塔克潭上嘴唇的一根胡须,突然一用力,拔下一根来,拉扯得塔克潭的上嘴皮跟着一动,塔克潭面无表情,似乎拔的不是他的胡子。

    塔克潭这才知道伊兰泰居然还没回来,也不知村口能有啥听的。他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拉了一块大木桩坐在身下。看了一眼哑女,又把绳子解开。那哑女便朝门跪着。

    后面的另一个包衣畏畏缩缩的躲在一边,葛什图打得兴起,猛地一脚蹬向那站着的包衣,那包衣啊一声惨叫,被蹬得撞到院墙上,泥胚的院墙嘭一声微微震动了一下,簌簌的抖落下一些积雪。

    接着牛录额真便上马往甲喇额真的墩堡而去。大家在村口议论了一阵,讨论是去蒙古、朝鲜还是抢大明,回忆起哪次抢的东西更多,如同拉家常一般,说到某次有人抢了一对双胞胎女子,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他走过的地方都一片沸腾,慢慢响起一阵呼喊,“抢西边去!”

    阿玛把胡须丢下后,长长叹口气:“咱家都靠着打沈阳时候攒的银子,眼下银子越来越不像银子,咱那许多银子都用光了,要是再不去抢些,就只能把那尼堪女人卖了。这个月德类格台吉带了些人去宁远抢东西,咱们牛录没轮上,你今年怕是去不成了。”

    注2:本章女真装扮和习俗皆出自《建州见闻录》,不喜勿喷。他们每出兵抢劫大明之时,便欢呼抢西边去。

    “谢谢伊兰泰叔叔。”塔克潭的麻子脸上涌出笑意,锁子甲就好多了,既轻便又不影响肢体运动。

    塔克潭年少气盛,对他阿玛的话不以为然,他们的牛录额真家里十多个包衣阿哈,婢女也是七八个,挨个换着睡,光抢东西有啥用,还得有战功,他得在战场去给自己挣来。他阿玛说完了,连着咳嗽两声,伸手去摸身边的水碗,一看却是空的,塔克潭把水壶提来靠在火炉边温着,一边又往火炉里面加了些柴。

    塔克潭还待再问,大路上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名巴牙喇一人双马赶来,背上的三角背旗吹得猎猎作响,大家都停下说话,塔克潭见到那巴牙喇停下,对牛录额真大声道:“到甲喇额真大人门下听令。”就又往下一个墩堡过去。

    海兰也跑到门口,听了这话,一脸兴奋的和塔克潭一起嚎叫,那个哑女看他们兴奋,也傻傻的笑着。

    塔克潭无奈的问道:“阿玛,为啥现今粮一直贵,今年到现在了,我们也没轮到去抢一次。下雪又早,你不老说雪下早了又要旱嘛。”

    他忽然想起一事,说道:“阿玛,又长了两根胡子,帮我拔一下。”

    “不知道。”

    哑巴女人被塔克潭拉着,走过一段路,来到一个院子前,塔克潭直接走了进去,院子里有一个女真女人,是伊兰泰大叔的女儿,她耳朵上穿着四五个耳环,鼻子上也有一个,身上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衣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抢的,有些地方已经破了。这女人喜欢塔克潭,伊兰泰大叔也有意思要跟塔克潭家结亲。

    塔克潭道:“我们哪有多的,也只有一个包衣了,要是卖了,开春就只有我自己种地。”

    进屋后,他阿玛对他道:“这节气出兵,你得去,反正也没有农活,你还差啥东西不?”

    牛录额真的声音继续响起,“要自行随去的,不在旗中分抢得的东西,各自备好兵甲弓箭马匹,来我处等挑选……”

    说着他阿玛眼中露出仇恨的光芒,“要不是那些川兵弄断了老子的手,咱家岂止两个包衣。”塔克潭面无表情的看着炉火,他阿玛原来是个正蓝旗的白甲,浑河血战被川兵砍断了右手,倒地时腿骨也被马踩断了,能捞回一条命都是万幸,但从此不能再出征,抢掠所得就几乎没有,每次就是牛录中分下少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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