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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镜应了一声遵旨，嘴唇微微蠕动，鼓起勇气问道：“殿下刚才说两件事……”
朱慈烺是个有胆子在鼠疫区散步的人，岂会担心自己府邸的安全？他这是话中有话，偏偏周镜没有领悟。这也难怪，若是换个三十岁的太子，周镜难免要好好挖掘一番。然而现在这位太子只有十五岁，这不正是个有一说一的年纪么？
宋弘业暗暗一咬牙，喉结滚动，上前挪了挪，低头看地，躬身拱手，谦逊道：“殿下，卑职身在兵马司，常听说京师有飞贼，专乘着王府新修闯空门。如今殿下微服出来，排场不彰，就怕有蟊贼瞎了眼闯进来。”
——万一有个居心叵测之徒，手持一张强弩……
——太子是什么意思？
这园子没有池塘，却有一座太湖石垒砌出来的假山，玲珑剔透，盘回迂取的石径贯穿其间。随着石阶攀援其上，假山上还建有一个悬空兀立的八角攒尖顶小亭。小亭没有正脊，只有垂脊，宛如并拢五指作鸟啄状，顶上正中是铜质鎏金的圆球宝顶，光彩夺目。
相比有心谋夺皇位，做出一个悲观的预言完全就不算事了。宋弘业这才轻轻抹去额角的汗水，大大松了口气。他道：“殿下无须悲观，想来朝臣中也有明眼人，不会让那些庸臣得逞的。”
“臣以为，用不了太多。”周镜果然没有能够明白太子真正的意图：“这里虽然是比端本宫大，又在宫外，不过周围都是王府，火铺密集，寻常人还没走近就已经被赶走了。臣见外面的拦马铁也没毁损，漆一下……”
“第一，潜邸的侍卫要尽快展开。”朱慈烺道：“这儿要比端本宫还大，人手要配足。”
朱慈烺留下了侍卫，带着宋弘业上了假山，进入亭中，停息观眺，长抒一口气，道：“这园子如何？”
宋弘业作为书吏，多少看过些杂书。固然不能如那些才子一般脱口成章，却也能拽几句文辞，当即吹捧道：“潜邸有南园之精美，又不失北园之雄奇，当是天下名苑，只是寻常人无福领略，倒让外面那些俗园喧嚣起来。”
“我看你是个明白人，也有忠心，便与你直说吧。”朱慈烺目视园中，看都没看宋弘业，完全不知道那个小书吏已经被吓得心惊胆战了。他道：“朝廷中庸碌之辈犹如过江之鲫，如今又有人弹劾秦督孙传庭，殊不知此乃自毁干城！一旦孙传庭不存，北京沦陷也就指日可待了。”
“宫外的确不比宫内，宋弘业所言的确不可轻忽。”周镜道：“臣一定加派侍卫，确保殿下无恙。”周镜还是没有明白。
“你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午睡起来之后召见东宫属官。”朱慈烺终于放过了他。
朱慈烺微微点头，像是仔细考虑宋弘业的建议，良久方才道：“这倒是一个法子。”
宋弘业本以为太子要去午睡，又见太子叫自己，心中一喜：太子殿下说赏罚必信，果然是雷厉风行，这就要给我好处了么？一念及此，刚才的忐忑顿时烟消云散。
“藩王就国，照祖制是九千护卫。”朱慈烺提醒道。
太子终于吐口了，让田存善大大松了口气。他顺着太子的目光望过去，突然发现这梳妆楼的确十分碍眼，非但碍眼，简直让人想拆之而后快！不说这里议事那边能否听到，光是想想有人居高临下看着太子，就足以让人心中不悦。
“那孤出宫为的是什么？只是让你少跑两步路么！”朱慈烺的口吻愈发严厉起来。
“罢了，你做不好的，我再找人吧。”朱慈烺负手而行，招呼宋弘业道：“你跟我来。”
周镜再迟钝，也终于听出了太子语气不善，心中大大叫苦：我怎么得罪您了呀，我的千岁爷啊！
朱慈烺抬起头，不想说话了。见周镜这么愚鲁，那第二件事说都说不出口了。
朱慈烺带着宋弘业出了大花园，沿着府中小路曲折散步，权当消食。周镜不敢违抗太子令旨，亲自监督布置，派了心腹紧随太子身后侍卫。太子并不多说，也未往寝宫去，而是又进了另一处园子。
“你看要配多少人手？”朱慈烺不得不引导周镜往正路上思维。
“这还是十王府街，到了外城又如何？”太子冷声道：“孤受命赈济京师大疫，更不可能只在九门之内，舍弃关厢、郊县之民。再者，凡有大灾大疫，多有乱民团聚，你身为东宫侍卫长官，这些可都有腹案否？”
——也罢！权当投名状吧！
田存善连忙应声领旨，交代了随行小宦官好好伺候，小跑着离开了太子的视线。
朱慈烺又对周镜道：“周镜，两件事。”
“呵呵，爷您是大富大贵的人，哪里知道这王府里再不起眼的东西，搬出去都够小民吃个十天半月的？”宋弘业说得谦逊，又顺手抬了抬周镜，倒不让这位国舅觉得刺耳，反还有些淡淡的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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