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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堂叔说不想回宫,见识浅薄脑子不灵的粗壮男人顿时傻了:刚才不是还说要凑五十两银子,好去太子身边当差么?怎么好事送到了眼前却又不去了?怎么能不去啊!
“王公公说笑了,”刘老公道,“老奴从牢里出来之后,只有晦气,哪还有福气。”
“还不快去!”女人高声骂道。
“五十两!”男人失声叫道。
他看到一个身穿绸缎,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正朝这里跑来。从这男人跑动的姿势,老头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个阉人。
老头一脸镇定地看着这个并不相识的中年阉人。
“叔,您说这话。”男人很想硬气两句,但他知道这位堂叔肯定已经听到了自家婆娘的谩骂。从他本心里来说,家里原本就不宽裕,多张吃饭的嘴已经很辛苦了,偏偏这位爷还有泡澡堂子的爱好,三天两头要去,一去一整天,一天就是十几个大子,让家里的粥着实稀了许多。
这位刘公公终于长长“哦”了一声,拱手作礼:“恕罪恕罪,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使了。”他又问道:“王公公来此间是……”
男人垂下头,眼睛落在青石上,道:“我回头去问问。”
“婆娘不懂事理,叔别见怪。”男人蠕动着嘴唇,有些心虚。当年这位堂叔家的狗都吃得比他好,婆娘并没有瞎编乱造。然而他总认为,人家再有钱,也不该着你的,哪怕只是指头缝里漏下一粒米,那也是恩情。
“正是眼前艰难,才更显福气呐。”王平笑道:“奴婢奉令来寻刘公公您回去的。”他顿了顿,又讨功似的说道:“听说东宫见了您的《酌中志》,点了名要你过去。”
“老不死的残货,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花钱快活,家里活一点都不碰!臭不要脸地白吃白住,这日子还怎么过!”女人高亢地声音刺耳难耐,一边甩着手臂上的汗珠。
干瘦的老头子扯了扯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叔让你为难了。”
“嗯。”老头长长应了一声:“如今东宫位稳,只要能熬到太子登极,就是妥妥的从龙之功。你想想,当年你叔我只是个随堂太监,就挣下了那么大一份家业。若是以后……”干瘦的老头说到一半,硬生生将下面半段话咬在了嘴里。
街坊牌楼的阴影下面,蜷曲着一个干瘦的老头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
瘦成人干的老头点了点头:“今儿我在澡堂子里碰到了以前宫里的熟人,听说太子出宫了。我已经托他帮我谋个差事了。”
刹那之间,胜负已分。
男人蹲坐在自家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劣质的烟丝。虽然崇祯四年的时候,皇帝陛下明旨禁烟,但谁都觉得,皇帝管天管地,总不能连吃饭放屁的小事都管了。北京城这么大,抽两嘴烟丝难道还能熏到皇宫里去?
“也不是立马就要,”老头道,“先拿个十两二十两来表表诚意也行。”
“托人……”男人的喉结打了个滚,“得多少银子?”
男人朝女人怒视过去,正好两两相对。
中年阉人快步穿过了坊门,很快就看到了老头和他的堂侄。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老头身上,一遍遍地扫过老头的眼睛、眉毛、鼻子、嘴……终于,他颤声叫道:“刘公公?”
再者说,这烟丝多好啊!吧嗒一口,心里的烦闷事就都和青烟一样飘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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