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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微微摇头：“这事没法说，若是我能执掌国政二十年，落个毁誉参半的结果就是很好的了。”
“固所愿，不敢请耳。”吴甡喜出望外，满口答应下来。他转而又道：“殿下，最近军务……”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用事之道。”吴甡感慨道。
朱慈烺换了姿势，认真听讲。他于传统治学只是浅尝辄止，上回涉及关学，已经发现自己在文化底蕴上的欠缺，只是表面年纪不大，那些大儒并不会有所轻视，反倒很认同皇太子的好学态度。
这也难怪，原本那些人就都是北京政斗的失败者，在南京养老。皇帝一看钱谦益、刘宗周这些名字就生气，何况还是妄论监国这等涉及皇权的敏感问题。
“汉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其实独尊的是公羊儒。当其时，汉室三代休养，府库充盈，已经不需要再厉行节俭，恢复民力，而是需要一种同仇敌忾的心念。”吴甡缓缓道，生怕太子还没看到这段史书。
吴甡点头道：“臣科举本经就是《春秋》，对《公羊》也下了些气力。”他见朱慈烺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来，道：“当其时，汉家以黄老为尊，休养生息。于权贵，则去其贪欲奢华；于百姓，则灭其贪嗔痴毒。故而能愈三百年战国之乱，奠定盛世之基。”
“殿下，可治过《春秋》？”吴甡问道。
“正是，”吴甡对太子的悟性之高也已经习惯了，“《公羊》开篇就说‘大一统’，用今日的话来说，便是要上下同欲、万众一心。这正中汉武帝下怀。”
非但华夏如此，欧洲也是如此。西方所谓“文艺复兴”、“思想启蒙”，无非就是用新的统一的思想，推翻旧的统治思想。看似解放思想，究其根本还是推行所谓的“普世价值”，也就是公羊儒所谓的“大一统”。
当时主持此役的兵部侍郎——后进尚书——于谦，也因此成为有大功于朝廷的名臣。
兹事体大，吴甡亲自带着二三长随连夜自泰安州赶到德州，将抄本交给皇太子。
——江南果然就是个添头，能有一分用都是白捡来的。
“怎么敢？”吴甡道：“连选立监国这等事都敢擅议，如何保证其中没人存了操莽之心？南京不比北京，京营和守陵兵都是靠得住的大臣在镇抚。”
“这方面先生就请放心吧。”朱慈烺道：“在我麾下，部司各尽其职，只尽其职，故而能‘绝利一源，用师十倍’。”
朱慈烺点头道：“这我知道，汉武想找匈奴报仇，而朝中重臣普遍害怕再次遭受白登之围的耻辱，只想和亲避事，多方掣肘。”
——统一思想，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官方思想。
“这都是以前党争的小手段，上不得台面，如今竟然还能大行其道。”吴甡感慨道。
“哦？是何人？”
“吴先生，”朱慈烺也不隐瞒，“我立足山东，宁可看着治下百姓饿死，也没想过要依靠江南——当然，这三十万石漕粮的确帮了大忙，我也松了口气。我说这话的意思是，随便他们在江南闹腾，等我在北面站稳了脚，教出更多的行政官，自然会步步为营收复南面。有没有监国与我何干？我是皇明太子，皇父行在也已经通告天下，这些人敢说我们是假的么？他们就算敢说我父子是假的，敢说东宫精兵是假的么？”
当年瓦剌入侵，英宗皇帝亲征，兵败被俘，是为土木堡之变。当时瓦剌首领也先胁裹了英宗皇帝进逼北京，本以为明朝会因此而放软，谁知道明朝大臣另立了郕王为皇帝，尊英宗为太上皇，坚守北京，最终打退了也先的进犯。
“正是，”吴甡笑道，“多少儒生本来反对出兵匈奴，一抬出国耻国仇，只能三缄其口，站在汉武一边。正是如此上下一心，才有了武帝一朝数击匈奴的壮举。”
朱慈烺抚掌笑道：“若我是汉武，光这两点好处，就要独尊公羊儒，实在是太妙了！”
“人过四十岁，就别指望改变他们的思维方式了。”朱慈烺倒是不以为然：“他们这边要立藩王监国，皇父还能去南京么？”
吴甡知道这是皇太子暗示他不要轻率议论管辖之外的事，再无多言。他也知道朝廷要办的事，很多都被非专业的议论搅黄了，但碰到自己关心的问题，还是难免有这样的恶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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