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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其他地方闹得也厉害,却没金坛削鼻班声势浩大,故而王翊和冯元辉让大队缓行,两人亲自到城中打听消息。

    冯元辉听不懂小二口中的土话,却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他本想抬脚踹上去,但想到如今奴变的大环境,咬牙忍了,紧跟着王翊往里走去。

    王翊一眼将酒店里的人物都收入眼底,径直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通风采光又能看街上的市井风情。更重要的是,这张桌子后面坐了几个行商模样的人,正用江北口音的官话说着浙江奴变的事。

    旁人见这两个生员佩剑骑马,又一脸土包子模样,便知道他们是北方来的,纷纷避让。

    小二见有客来,大步出来,上前打躬作礼:“先生里厢坐,可要楼上雅座哇?”

    “你是北人,难怪不知。”在场这些南方行商、客人纷纷嘲笑道:“这事有什么好说的,都是万历年间的旧事了。许多奴仆家资万贯,直接纳资得官,有的将子弟送入学校。还有些被举乡荐,联捷南宫,甚至与士流联姻。其主不过乡贡生员,哪里比得上他们这些贵仆?如今这事在我们江南都见怪不怪了。”

    “奴仆说到底就是奴仆,怎地能比主人还富?”王翊不解问道:“你家可有奴仆?”

    王翊却没事人一般,看着江南风景人物,都是平生所罕见,仿佛到了异域一般,时不时啧啧称奇。他生长在黄土高原,自幼随着父亲当了流民,别说眼前这些青砖绿瓦,甚至都不能想象过了长江之后,连水都随处可见。

    这些奴仆却死活不肯,又是旌奴导前,又是骑仆环后,轩盖鼓吹,沿路炫耀,定要绕城一匝方肯送归。

    因为皇太子并没有在令旨中明确权责,所以谁也说服不得谁。现在看来,波及四省的奴变要说围剿,少不得十万人马,显然是不可能的事;而招抚的话,貌似这些人也并非真正的呼啸一处,更像是个松散的盟会。

    “别的不说,你们说削鼻班的潘首领怎生聚起这么多人马?还不是因为他家里有钱么!”有人将话题拉回目今,像是触动了某个忌讳,刹那间一片静寂。

    只见这些人打着仪仗,张结彩纸,抬着一升八人大舆,声势非凡。

    众人纷纷张头探望,却见街拐角出涌出一队人来。

    冯元辉追了上来,看到小二手里那锭一两重的小元宝,喉头滚动,连忙将缰绳扔了过去,道:“一样要给马儿擦汗,多多喂豆子精料!还有茶酒钱也是从这银子里扣!”

    “奴仆也有好多种。那些官府收的罪犯亲戚,发给功勋之家为奴,那是闹不出花样来的。”那人轻捻胡须:“不过这样的到底少,更多的是投身缙绅家为奴的。这些人多是诡寄,就是逃田税、赋役的。说是奴仆,其实缙绅也不管他们,只是收租子罢了。他们私下里还打着缙绅的旗号去招摇撞骗,都进了自己的包囊。少则一两代、多则两三代,奴仆比主家富有也不稀奇。”

    “哎呦呦,那个打得惨呐!这么粗的竹节,”王翊身后那桌行商用手比划着,“啪啪啪地往大腿上打,打得皮开肉绽,血都流到城隍庙的阶梯上了。边打还边问疼不疼。那主家都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嗯嗯应着。那乱奴就说:某年月日,你打我多少多少,今日统统还你云云。啧啧,真是吓人!”

    冯元辉到底是讼棍出身,业务素养过硬,装腔拿势地点了点头:“这却是真实。不过这老丈肯定也是听来的。因为此事乃生在万历七年五月初七日,故南京礼部侍郎董传策遇害一案。”

    小二额头一片汗光,连话都说不清了。

    王翊看了一笑,暗道:这般就承受不起了,果然是个文弱之徒。

    在这个节骨眼上,哪家的主人还该如此大事声张地让奴仆抬他?

    王翊与冯元辉所见所闻,越发不知道这奴变到底罪在哪边,又该如何平息。之前两人还曾因为到底是招抚还是围剿发生过言语争执。

    众人纷纷摇头,感叹这世道真是说不准了。

    有路人相询,这些人便大声宣扬道:“我辈之主长厚,仁慈待我。我辈若不知报,恐为神人嗤笑!故而今日定要让主人大涨颜面,也好教人知晓我辈并非不知恩义的蠢物!”

    “也不能说都是主人刻薄虐待。”又有老成人道:“也不是目今,自古就有黠奴一说。老丈别地方不敢说,只说我们松江府就有两桩异事。”

    王翊看到不远处有张酒旗,伸手一指:“有光兄,前头喝一盏如何?”

    崇祯二十年正月,江南各地风起云涌,其中镇江府金坛县有潘姓奴某,在城隍庙聚得四、五万众,号称“削鼻班”,声势最为浩大,就连知县都只能据城死守,各大户人家更是紧闭家门,等闲不敢开启。

    冯元辉本想收获一些崇拜,不料却被王翊质疑真假,顿时泄气,道:“不信自己查去,是大案子,当时震惊天下呢。”

    “难怪那些奴仆还说‘请老爷尝尝此处碧涧’……啧啧,太恶心了。”刚才说话人只是摇头,再看看自己眼前的茶水,也是一口都喝不下去。

    王翊见众人不开口,正想挑个头,突然听到窗外一阵吹吹打打,像是有人家办喜事,又像是中榜夸街,但前者听着唢呐曲乐不对,后者又没开科考试。

    “这里生意却好,不到正午就这么多人。”王翊到了酒家门口,却见酒旗招展,窗牗大敞,迎面却有一股热气扑来,也不知这店家点了多少火盆,竟如此奢费。

    冯元辉也下了马,脚下被青石板一震,直震得膝盖疼,这才发现两条腿早就麻木多时。他好不容易才迈开腿,跟上王翊,已经兴起了生不如死的感慨。

    “一桩是府中有个姓徐的奴仆,死后无子,把主家请到内室,交代后事。那主家进去一看,帷幔竟是貂皮的,就是主家自己都用不起!这也就罢了,还穿了一件蟒龙裁制的五彩夹衣!骇人不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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