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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芝龙头皮一阵发麻。一官本来是他的乳名,后来到了日本也没改名字,遂流传甚广。不过这些年来已经没人有资格用这个名字称呼他了,而皇太子固然有资格,但君臣相见称呼小名,总有些不雅驯。
“起来吧,我又不是东虏,要人跪着跟我说话。”朱慈烺想到这厮投清投得极其利索,不免又有些生气。
“一官。”朱慈烺叫道。
“朝廷制度里没说过朝服里面要穿软甲呀。”朱慈烺的声音渐渐高昂,笑道:“一官是怕我突然招呼手下,来一场鸿门宴么?”
铳口冒出一团焰光,旋即腾起一股白烟。
郑芝龙顿时一矮,原来是铳响时不自觉地腿软,跪在了地上。他紧咬牙关,在短暂的失神之后,意识一点点扫过身体、四肢,寻找中弹的伤处。
——看来小爷对我也真是上心。
郑芝龙回想当年家中贫困,过不下去日子,前往澳门投奔母舅,又因此结识了李旦,彻底踏上了走海这条路。后来机缘巧合得以招安,封官至此,借着大明的根底几乎垄断了东海贸易。如今自己在福建根深蒂固,安平城更是自己的私城,藏了千万家资。
郑芝龙早就打探过皇太子在南直、浙江这一路情形,知道皇太子住军营显然是对自己信不过。然而他原本就存了极大的私心,只以为理所当然。更何况朱慈烺给的原因也很简单,现在福建佃变,恐怕田兵作乱,不能及时抵御。
“一官为何汗如雨下?”
——谁知道你是不是现在才收罗完消息……
朱慈烺让闵子若拿了湿巾,一边擦去手上的火药味,一边道:“我这一路走来,算是把大明天家的名声都毁了吧。”
终于,郑芝龙确定身上没有伤创,迟疑地睁开眼睛,看着仍旧没有散去的白烟。
上个月,也就是崇祯二十年五月初,江西赣州的宁都、瑞金、石城首先闹起了佃变,田兵甚至一度攻入县城,挟持知县,拷打田主。
“臣岂敢有此不道之……”郑芝龙正要表忠心,抬眼间突然看到一管黑黝黝的铳管,正对准了自己眉心,不由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来一个字。
郑鸿逵就是郑芝凤,崇祯十三年考取的武进士,授职锦衣卫,国变之后逃回了福建。
现在皇太子已经走到了这里,造反都晚了。再看看这些近卫军的火铳、火炮,将近三万披坚持锐的精兵,怎么反?
海禁本为了防止倭乱而生,但最为严苛的嘉靖时期,反倒是倭寇最为猖獗的时代,也是海贸走私最为鼎盛的时期。只要略加考察当时闽南士林的物议风向,就可以明白:正是这些滨海豪族极力推动朝廷禁海,从而获得垄断贸易的巨额利润。
“臣岂敢!”郑芝龙否认的口吻十分坚定,但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却出卖了他。
这个词总是让人想起原历史时空中的满清禁海,好像明清真是一体。实际上明朝禁海条例中确有“片帆不许下海”的文字,但从未得到真正的落实过。而满清的禁海却是将沿海五十里的百姓全部迁走,不肯走就杀掉。
嘭!
如今福建水师名义上是皇帝的,但从统帅到水手都以郑家人自居,皇太子难道不想整顿?
“你有何罪?走海?”朱慈烺笑道:“你生在隆庆之后,这算什么罪?”
“放心,我没放弹丸。”朱慈烺道。
“臣……臣有罪……”郑芝龙旋即又跪倒在地,磕其头来。
崇祯二十年六月,朱慈烺在近卫一军第二、三两个师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开进了福建地界。福建巡抚吴之屏率领福建三司要员前往省界迎接,一路将朱慈烺护送到福州府。因为明朝在闽省没有封王,所以也就没有行宫,朱慈烺遂与萧陌一同住在营中,在中军帐问事。
这手铳以钢铁为铳管,长达一尺,手柄由琼州黄花梨雕成,精美温润。因为芜湖十八家能打造苏钢的厂家一并入股皇明钢铁厂,并献出了各家的秘方,使得火铳铳管质量愈加,装填的铳药也更多了,故而威力更大。
“臣岂敢!”郑芝龙沙哑道。
梳理当时的东海“食物链”,便能得出这样的图像:倭人朝鲜人为中国海商(海盗)打工,中国海商如王直等人为沿海豪族打工。沿海的豪族之家为了防止国家抽税分成,也防止其他地方的势力介入海贸,不遗余力鼓动朝廷禁海。
郑芝龙转念暗道。
“服饰皆朝廷制度,臣不敢非礼。”
——小爷您只有“鸿门”没有“宴”,大家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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