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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儿明白。”我点了点头。
又过得几日，皇帝的旨意终于下来了。
“怕是皇帝已经对我有了忌惮之心了吧？”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
我与七郎一身素服，长跪在草草设起的灵堂一侧，答谢各位前来吊唁的宾客。
丁忧原指遇到父母丧事，后多专指官员居丧。按照古礼，父母死后，子女按礼须持丧三年，其间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预吉庆之典，任官者并须离职，称“丁忧”。此礼源于汉代，至宋，由太常礼院掌其事，凡官员有父母丧，须报请解官，承重孙如父已先亡，也须解官，服满后起复，夺情则另有规定。
虽然她有很多次都像今天这样来迎候丈夫同儿子们的凯旋归来，但是，今天却不一样了，今天迎回来的，只是冷冰冰的灵柩，丈夫的尸体，还有三个儿子的衣冠。
京师中又有了过年的气氛，可是天波府里面的气氛依然不是太活络，说实在的，我有些怕见到几位嫂嫂，原本绮年月貌的使节，突然守了寡，心中的凄苦自然难平，所幸大家年纪相差不多，姐妹们之间彼此还能说说话，否则日子就更难捱了。
却不容我多想，赵普径直来到了灵堂之前，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半爬到了灵位之前，挤了两滴眼泪出来，有些哽咽着喊道，“继业公啊——想不到你我京师一别，竟成用诀！北伐大业尚未成就，幽云诸州仍在敌手，君何去之太速也——”说着就有些泣不成声了，开始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心中一动，却不回答，反而问道，“这些小事情，相爷是听何人提起？”
府中的事物繁杂，但是并不难处理，管家杨福经验老到，几位嫂嫂又都精明强干，可以说并无为难之处，所需费心之事唯有与外界打交道的那些，毕竟七郎年纪尚轻，所有的外事就都落到了我的身上，好在我四处投资，又有不少的暗杠在各地生财，所以天波府的生活依然是京师中人人羡慕的。
杨老令公在北汉出仕时，曾在太原城中与宋军苦战数十日，后来归降也是受了北汉国主的诏命，不得已而为之，其英雄形象很是受太原军民钦佩，再加上他长年驻守北疆，守土卫民，深得人心，因此前来吊唁的还有不少的普通百姓。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皇帝虽然走得匆忙，但是却没有忘记这位救过自己好几次的杨大将军，不但下诏吏部，追赠杨继业为大同军节度使，太尉，太子太保，而且还赐下了不少的金银器皿丝帛布匹来，并手书了一块儿“忠义千秋”的牌匾来褒奖他为自己做过的贡献，算是给足了面子。
昂首向天，黑云压城欲摧，俯首向地，一片白茫茫掩尽了人世间的阴霾。
杨老爹虽然颇得皇帝的青睐，却终归是个降将，很多人明里褒奖，背地里面确是耻笑挪揄比较多一些，颇有些不以为然，今日作为大宋文臣第一的赵普突然献身灵堂，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梁国公赵相爷到——”
“丁忧？”看者皇帝遣人送来的太常礼院安置文书，我苦笑了一声。
丧事前前后后地半了一个月才算是安定下来，皇帝那边儿除了褒奖追赠和赏赐以外，再没有其他的消息传过来，确实值得推敲。
赠与龙头拐杖绝对不是讽刺佘太君已经站不稳了，否则六十四斤的寒铁拐杖，世间又有几个老太太拄得动？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里了。
我连忙应承道，“长幼有序，且不说几位兄长英灵未远，就是在平时，孩儿也是对几位嫂嫂非常敬重的，断然不会有任何的怠慢，母亲尽管放心便是。只是府内的事情，还请娘亲主持为好，方不至于乱了分寸。”
“相公切莫如此悲伤，保重身体要紧！先父泉下有知，亦当无憾了！”我同七郎走上前去，连忙从后面将赵普扶了起来，尽力劝慰道。
想到老令公当日只身一人在敌阵中厮杀的情形，我不由得黯然神伤，低声呻|吟道，“若是消息灵通，我的人马能早日抵达的话，也不至于伤亡至此——”
无风不起浪，能让赵普这样老而成精的家伙挂在嘴上的事情，绝对不能够等闲视之！就是不知道太宗皇帝心里面是怎么想的，若是他也有意将我招回京师雪藏，那可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我的心中暗自佩服不已，宰相的面皮功夫，果然了得！
前来吊唁的人中，的确有很多是出于敬重缅怀而来，也不排除有一小部分是心存歪念的小人之流，在杨老令公生前畏之如虎，此时却来假惺惺地挤出两滴鳄雨泪来，旁敲侧击地打探一下失去了杨家家主和五名子弟的天波府，究竟还能不能被皇帝宠信如初，依然在朝中保有一份儿立足之地？
赵普认真地看着我说道，“哦？看来是确有其事了，这可不是小事情！我也是听抹只提起后方才知晓，水师并未奉诏，私自出海，罪名不小，我急急赶来，就是为了求证此事，替你善后的。若是被那些无事生非的言官们听了去，未免又会生出许多的事端来。”
“如此多谢老相爷了！我杨家上下俱感厚恩！”我心知事情远没有如此简单，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也只好言不由衷地拜谢道。
“娘亲——召唤孩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上前叫了一声，然后恭敬地问道。
庸才误国啊！我的心里面一阵愤怒的感觉，那里会有什么言官进谏？这分明就是只有上层要员们才能有机会得到的重要情报，言官却又从何而知？
“六哥，四嫂嫂回家去了。”
我附和道，“相爷说的不错，那抹只的确难缠，不过有相爷坐镇，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儿来。”
赵普点了点头道，“都是熟人，为首的是那辽国侍中抹只，老而油滑，这次谈判，怕是又要费时费力了！”
接灵的众人无不惊骇地看着老夫人，深深地被她方才所显露出来的强大气势所折服，难怪她是杨老令公的妻子，难怪她能生出这么多优秀的儿子，难怪契丹人畏惧佘太君犹如杨无敌，难怪太宗皇帝会亲自赠给她龙头拐杖！
还是陶渊明看得通透！
近乡情更怯，眼看离京师越来越近了，我的心中反而有些忐忑不安了，一门父子，四人战死沙场，两个下落不明，只剩我与七郎两个得以保全性命，这样的结局，要怎么向家里人交代呢？想到天波府里面的那些未亡人们，我的脑袋越来越大。
赵普见我伤心，走上前来，拍了拍我的肩头，叹了口气后安慰道，“六郎你也无须自责，就凭你独闯敌军深处，从重重包围之中救回了父亲，然后又用冰城击退了数十万辽军的进攻，恐怕就没有人能够做到，杨公九泉之下，亦当含笑了。”
且不说我自在这里胡乱猜疑，两日后朝廷下了正式的诏命，让我暂且丢下手上的使命，扶灵回京。
我站了起来，心里面有些惊异。
随着门子的一声高高唱名，三起三落的大宋开国宰相，历事两代皇帝的梁国公赵普赵则平迈着小快步子一路急行了进来。
望着窗外，大雪纷飞，院中的树木为风雪所侵，枝叶零散，不禁有所感慨，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许，我的风头，确实有些太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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