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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陈克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明亮的目光看着自己,黑岛仁连忙更详细地解释道:“陈主席,我感觉大部分投身革命的原因都是因为感到了痛苦,为了摆脱痛苦不得不通过参与革命来解决各自的痛苦感觉。所以我想问问,怎么看待痛苦和革命之间的关系。”

    “你觉得这是开玩笑,但是光复会他们不这么认为。驱动这些人起来反清的原因,是他们感到了痛苦。生活上的痛苦,精神上的痛苦。看到洋人横行无忌,他们感到痛苦。看到对外战争屡战屡败,丧权辱国,他们感到痛苦。看到自己的一身才华不能施展,他们感到痛苦。看到百姓生计坚信,他们感到痛苦。在洋货冲击中国市场,让地主和地主士绅开办的手工作坊受到致命打击,他们感到痛苦。”

    不管黑岛仁是否理解了陈克的话,陈克能看出的是,责任感最终回到了黑岛仁身上,他的目光又开始明亮起来,不经意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陈主席,关于给同志们讲述我们与光复会区别的要点是什么?”

    “所以,卑职认为,现在对新军既要用,也要防。用就用他们打革命党,防则是尽诛新军内的外地乱党。只要没有外地乱党联络,新军本身打乱党就会用力。不管新军里头怎么想,与乱党打些仗,杀得乱党越多,新军就越不可能站到乱党那边。到时候,大人对有功者重赏,通敌者杀,自然可以将新军收服的服服帖帖。”

    陈克说完之后,又觉得这些道理还是没有真正说出自己的感觉,他又思考了一阵,这才补充说道:“当然,我觉得对我现在来说,痛苦不痛苦根本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我只是努力去实事求是的办事,根本不是为了摆脱痛苦,或者考虑能否摆脱痛苦。在我的感觉里头,根本没有痛苦这个概念。我试着去理解痛苦,仅仅是为了去理解别人。对于我自己而言,我没有这种感觉。”

    距离1864年曾国藩攻克南京四十四年之后,南京城的城门口挂了不少人头。当然,以数量来说,1908年的这些人头远比不上曾国藩那时候。当年湘军杀进太平天国的首都后,纵兵屠杀,纵火焚烧,被改名为“天京”的南京城内积尸如山,血流成河,死亡人数以几十万计。现在好歹南京城还是在满清手里,所以杀人远没有达到当年的程度。几百颗人头仅仅是作为威慑而存在,即便如此,也的确把南京城内外的百姓给吓坏了。

    这次医疗队的成员总数远比上次要多。除了一百名医生护士之外,人民党专门派遣了两个连四百多人的护卫部队。上次支援医疗队是去杭州,光复会已经夺下了杭州,整个路途上还是安全的。这次南京战役面临的是战区,人民党绝对不肯让自己辛辛苦苦培训出来的军医队伍遇到危险。不仅派遣了随队的两个连四百多部队,还有一个营的部队调到了人民党解放区的边境上,假如得到了任何消息,这支千余人的部队立刻就会前去接应。

    “江南新军吃着朝廷的粮饷,却做着反朝廷的事。提督大人,对这种吃里爬外的东西,我们绝对不用客气。”王有宏沸腾的忠诚心绝非虚情假意。

    “睁开眼睛看世界,就是能够实事求是,而不是试图去把世界幻想成自己认为的模样。那样,你知道痛苦与艰辛不可避免,你就不考虑痛苦的问题。因为考虑这些痛苦不痛苦完全没用。”

    在士兵阶层中,不同地域之间的深刻矛盾也是难以弥合的。满清特别注重跳动省界矛盾,这也是满清权术的基本要点。若是各省之间没有矛盾,满清朝廷就会感觉坐立不安。所以各地人之间互相看不起,是满清朝廷喜闻乐见的。其结果就是,张勋通过对士兵宣传省际对抗,极为有效的让不少倾向于革命的新军中立起来。

    张勋大讲的内容若是被人民党听到,相信人民党的同志虽然不会赞同张勋对人民党“穷凶极恶”的定论,但是也会惊讶于张勋叙述的事实还算是颇为准确的。不用说人民党的高层会如此,此时,距离南京城南一百多里之处的人民党医疗队政委黑岛仁也会认同。

    因为悬首示众的时间比较久,人头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黑褐色。偏偏试图用这些人头示众的人又想长时间保持人头不腐烂,就用石灰多次腌渍过。黑褐色的皮肤上层层沾染着的白灰,与那惨白的眼球,以及歪斜口腔内的黑色舌头搭配起来,反倒让这些死者的脑袋看着有些凄惨和扭曲的生气。

    “陈主席,这话怎么讲?”黑岛仁问。

    陈克点点头,“对,推翻满清不是我们人民党的目的。而是革命事业的进行中需要完成推翻满清统制这么一个步骤。而对光复会而言,推翻满清是他们的目标。他们认为推翻了满清,他们以为的革命就完成了。”

    黑岛仁看着纸上的两个圆,陈克的解释在纸上表现的如此清楚,根本没有辩解的余地。

    “黑政委,你认为我们人民党与光复会之间的区别在哪里?”陈克问道。

    江南提督张勋是绝对忠于满清的,在这方面他与南洋新军一系之间有着极大的分歧。不仅是张勋,张勋的嫡系江防军同样如此。江防军的忠诚心源自对饭碗的担心。不久前在防守杭州的时候,浙江各地的绿营、防军能坚守杭州。因为他们知道,甚至不用满清倒了,只要杭州巡抚完蛋了,他们的饭碗也就完蛋了。防军们负责各地关卡,各种商路,上头吃肉,下头怎么都能喝汤。一旦饭碗没了,想再找这等营生绝对不现实。

    这个问题有点大,陈克觉得有点为难,即便是陈克自己也不能说自己真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想了想才答道:“想解决痛苦,每个人的途径都会不同。这点请黑政委先确定。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我的方法或许适合我自己,但是未必适合别人。就我自己来说,我认为解决痛苦的要点莫过于两点。第一,要睁开眼睛看世界。第二,成为一名战士。”

    听了陈克的话,黑岛仁脸上忍不住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不是开玩笑么?”

    “那这个问题就是可知与为止。”陈克答道,他边说边拿起笔画了两个同心圆,指着同心圆,陈克说道:“你看,当你能够控制和接受的范围只有小圆这么大的时候,这个小圆外头的都是未知与不接受。不管你接受不接受,你必然会看到和接触到。当你的能力扩大,到了这个大圆的水平,那么你能接受的东西多了么?的确是多了,但是你会看到和接触到更多不能接受的事实。”

    徐绍桢是新军第九镇统制,上上下下都知道,此人就算不是个革命党,至少也是坚决反清的。两江总督瑞方对徐绍桢极为忌惮。忌惮归忌惮,没有确凿的证据,瑞方也好,张勋也好,都不能真的把一位新军统制给轻易拿下。

    这个暗示的内容可是相当的毒辣,张勋一听立刻恍然大悟。正如王有宏所说,新军第九镇里头的革命党大都是外地人。本地新军扛枪吃粮后生计大为改善,哪里有那么多反清的心思。即便是对现状不满,生计改善之后,大多数也是抱持着自扫门前雪的想法。而那些外来的革命党人则拼命煽动反清思想,把所有的问题与矛盾都给推倒朝廷头上来,这才煽动的新军心浮气躁。即便如此,由于张勋听了王有宏的建议,在几次关键时刻都用“宣布即将发饷”的方式来平息新军士兵的浮躁心态。履险如夷的渡过几次极有可能爆发的新军叛乱。

    黑岛仁非常认真的听着,对他来说加入了人民党之后,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解除了以往的痛苦,但是新的问题与痛苦却在不断产生,如果能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黑岛仁自然是希望能够尽早了解到。

    陈克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点激动的表情都没有。反倒是黑岛仁却感到了一种兔死狐悲的痛苦感。光复会这些革命者们感受到的痛苦,黑岛仁在日本的时候,有过不少相同或者类似的感受。即便是日本经历过明治维新,经历了一次次的胜仗,但是日本国内的民众生活并没有改善的迹象,不仅如此,原先的社会解构被破坏之后,压迫者们表现出更加凶残的一面来。大财团们生活穷奢极侈,穷人沦落到只有进入工厂遭受极大摧残才能混口饭吃的地步。而且大财团们不仅凶残的剥削穷人,更让大批原本日子过得去的中小资产阶级沦为无产者。黑漆漆的仿佛看不到劲头的未来,让黑岛仁感到既痛苦又绝望,如果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远渡重洋到中国来寻求革命道路。

    张勋好歹也是徐绍桢的上司,不管心里头怎么不愿意,徐绍桢不得不起身相迎。行了礼,张勋说道:“徐统制,浙江佬攻打咱们江宁。局面危急,请速拨兵马前去平乱。这件事还请徐统制抓紧。”

    “若是徐绍桢不给兵呢?”其他将领看王有宏大大露脸,忍不住也出来表现一下。

    张勋性格豪迈,这次来新军军营的时候,他就没带几个兵。此时张勋大大方方坐下,笑着对徐绍桢说道:“徐统制,不仅是浙江乱党,我更担心安徽乱党进攻江苏。两江总督瑞方大人和我都觉得,能对付安徽乱党的,非你徐统制不可。近几日,我准备调徐统制带兵前往芜湖,防备安徽新军。现在我来请徐统制与我一起去见瑞方大人。去之前请徐统制把兵拨给我。”

    “那我问你,我们人民党怎么看待反清?”陈克降低了问题的难度。

    回答完了之后,黑岛仁却又迟疑了,他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陈主席,那么怎么才能消除这些痛苦呢?”

    “你这怎么给上官说话的?”徐绍桢严厉地问道。他不得不这么说,从制度上,徐绍桢是没有理由拒绝张勋的这种调动命令的。以徐绍桢的聪明,他看得出张勋的想法,革命党与新军一旦厮杀起来,结了仇,徐绍桢并不相信革命党能有那个容人之量对此毫不在意。为了拖延时间,徐绍桢只能鸡蛋里头挑骨头。

    听完这话,徐绍桢心里头立刻生出一种强烈的杀意。张勋的话里头已经把以后的安排说的明明白白。什么请去见瑞方商量,这根本就是变相的剥夺徐绍桢兵权。可除非此时完全与张勋翻脸,否则的话也只有听命于张勋。心里头几次想喊出亲兵出来抓了张勋,但是徐绍桢却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在革命党被极大破坏的现在,就算是抓了张勋又能如何。新军第九镇根本没有准备,是不可能跟着徐绍桢一起起义的。心里头挣扎了好一阵,徐绍桢不得不同意了张勋的命令。

    不过这种怀疑并没有维持太久,陈克突然有些恍然大悟地说道:“黑政委,我刚才没注意到一件事。我们首先有一个误区,就是对痛苦的定义。我是把看到那些无法接受事实后的感觉都归于痛苦。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是如此的感觉?”

    一手硬一手软的策略,极大的破坏了新军第九镇的革命党组织。更加气人的是,不少革命党看局势如此巨变,他们自己为了自己的安全溜之大吉。这无形中坐实了张勋的宣传“外地革命党人就是骗咱们江苏人给他们卖命的。”

    对这个问题,黑岛仁回答的很流利,“为了进行人民革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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