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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士卒还不如不要呢,说到底,就是他在羽林军中呆的时间久了些,对于什么镇军禁军的了解不多,有些不放心罢了。

    不过他的思维与常人很是不同,转念之间,便已冷下了心来,更是觉着,这两人当年再是英雄,于他又有何干?只要记住自己若是老了,绝不能如这两人般低三下四于人才好……

    不过这时看赵石一副早有定计的样子,说起军中之事来毫不含糊,知道不好糊弄,估计这一千精锐士卒已是对方底线,再讨价还价反而可能得罪了对方,还不如痛快些呢,遂一咬牙道:“好,既然如此,就按钦差大人说的办好了,就是不知大人准备何时启程,调拨这些兵马以及一应物事,最少也得五日,大人可等的及?”

    “不敢,大人直说无妨,十八洗耳恭听便是。”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对方的脸色,想想方才对方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目光,南十八也是心中一凛,他现在已经隐隐了一些悔意,他自诩聪明,便是一朝宰辅对他也是言听计从,待之以国士之礼,虽然他自认淡然,视富贵如浮云,但这心里却是已经自恃的紧了,如今弃相府长史之职而任羽林军司马,也算得上是屈尊降贵之举,这原因自不必提,但说起这个心态来,却是时常有居高临下之感的。

    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心里其实都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是完了。

    南十八也是下了功夫,这时说起这两人的往事来,却是没有半点迟疑,且话语中带着浓浓的钦佩敬服的味道。

    不过遗憾的是,如今的兵部尚书李承乾和他素有间隙,眼睛一直盯着羽林左卫不放,所以这买卖马匹的生意也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却是将好事送给了张承等人,西北延州军趁此机会,就在李匪手中买了近万匹战马,据说将西北张家那位老爷子乐的合不拢嘴,只可惜,如今西北边事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大秦再无意于西北瀚漠之地,而西夏人也不敢轻挑边衅,让素以天下强军而自诩的延州镇军着实没有用武之地,不然凭着数万匹良马装备起来的精锐秦军,却是将边军精锐尽数调往河套的西夏贼真个未必能挡得住的。

    只是……大人似有感而发,不知为何?”

    南十八极力做出平静之态,不过不由自主之间,那平日里仿佛总是平平淡淡,一切尽会于心的悠然眸光却是转了开去,心中惊凛之下,却是暗道,这也就是他,换个旁人,此时恐怕……这位大人却原来还有如此凶恶仿若地狱修罗的一面,以后却要小心了。

    ……

    南十八对这些自然心中明澈,但却这般说法,其实却存了警醒之意在里面,只是文人说话,总是弯弯曲曲,习惯使然,听进去了自然受益匪浅,听不进去,也不得罪上官,此乃文人保身之道,千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非是没有一点道理。

    略一沉吟,朝身旁卫士们轻轻挥手,直到几个衙兵会意之下,离开两人身旁,这才笑道:“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大人所言实乃文之精粹,经义华章不外如是,只此一言,便已让天下读书之人汗颜无地矣……

    其实两个人都身居要职,用后世的官职来比喻,一个是省委书记,甚至还兼着军区司令的职能,另一个则是政法委书记,甚至还能干涉点军务,但就这样两个人,却对他摆出一副逢迎唯恐不周的样子,就算他再不通细故,也知此二人都怀着很大的心事,心思完全不在川中之战上面,用落魄两个字来形容这两个人再是合适不过了。

    赵石只是默默听着,但听到这两个在他眼中垂垂老朽,没有多少出奇之处的老人却还有这般辉煌的过去时,心中也自有些悠然神往,之后心里便是一阵苦笑,原来自己也是一个只看表象的肤浅俗人而已……

    也不待南十八回答,他接着便道:“南先生也是身负血仇之人,还偏偏是有大才学之人,赵石粗鄙之人,可不想成了先生手中的刀剑呢。”

    他自小生活便是颠沛流离,浪迹江湖十数年,见过形形色|色之人物,其中有贩夫走卒,碌碌无为者多,但豪杰之辈也不在少数,若论起才华文章,以及心机深浅,当推大秦宰辅杨感为首,掌大秦朝政垂二十余年,于人于事春风化雨,明谋暗计尽会于心,古之名相不外如是。

    既然大人心有所感,十八不得不言之以心腹,大人既入宦海,便如兴舟于逆流,实为有进无退之局,不然……十八之意大人可还明白?”

    而后论功行赏之际,因独他一个非是韩炜亲军,又因只他一人千里征伐,虽也血满征袍,但其人却只身披数创,所以功劳也便排于诸人之末,陈祖大怒之下,遂愤而出走西军,于西北军前大小数十战,方自有了今时今日之地位,大人以为这样的人可是卑躬屈膝之辈可比?

    再说了,调兵的是陈祖,关他什么事情,那个种燧看上去不错,领一营兵应不是问题,如此而已。

    一千精兵,陈祖有些头疼,按照他的打算,最多五百精锐,新兵嘛,不妨多给些,为了应付十余万大军粮草,金州半年来招募的新军就已有三万之多,随着大军深入,所需护送兵员民壮也越来越多,也幸亏大军沿途攻城拔寨,所获粮草甚丰,到了后来,多数只需运送军械弓矢,不然金州早就被拖垮了的。

    赵石却不管这些,“有些事不过是小事一桩,便如今日,我本不过是稍微有些感慨罢了,过后说不准连记也记不得的,你便这般长篇大论的,有什么意思?有进无退?哼,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官场之上难道不是如此?

    头一次和地方上的官吏打交道,给他的感慨也是颇多,就拿陈祖和种从端来说吧,在他看来,都是一等一厉害深沉的人物,不过这还在其次,给他最大感触的,则是……用一句老话来说吧,就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也不用赵石回答,他径自接着道:“官场之上,唯权势二字而已,官场之人不过两种,得势失势罢了,那两人皆可谓之以雄杰,然如今垂垂老矣,兼失意于官场,顾及妻子家族,逢迎于大人再是寻常不过。

    赵石微微顿首,心中却已暗惊,这些文人士子察言观色,见一叶而知秋,他不过是情绪稍有外露,也只说了几个字罢了,对方就已猜中他的心事,料事如神仿如算命先生一般,这等本事当真了得。

    ……

    他身旁的南十八听的真切,先是一惊,如此精粹之言,出自旁人口中他到不会奇怪,但传闻这位大人可是不学有术的典范,却能随口道出此等引人深思之语,着实让人惊奇不已的,不过他这样心有七窍之人,吃惊过后,略一思索,便已恍然,却是不由轻声一笑,心道,这位大人年纪轻轻,却是有了这般的烦恼,这个悟性可算不差,不过细思下来,也在情理当中,试想这位大人从军至今,也是经历了几多风雨,屡屡与闻大事,宦途之凶险莫测应也明白的很了,不过听这话音,好像感慨之余,略略有些消沉之意,却需开导一番为好的。

    值得一提的是汉中那边,张承所率众将多数都是参与过东征之战的,早就不需金州输运什么,反而不住口的催请派人前去运送抄掠而来的金银和粮食等物,不过就算如此,金州镇军禁军已是掰着个儿的在使唤了,许多留后镇军禁军将士一仗未见,便已是连连升迁,有的更是以一个小小的兵头之身,带着数百人马,要是放在平日,一个校尉也不一定能率领这许多兵士呢,这下可好,却要弄走一千精锐,陈祖不由嘴里有些发苦。

    但那边厢种从端慢慢饮着香茗,脸上虽然喝的通红,但心里却是清明无比,见两人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事情定了下来,再也按捺不住,插话道:“才一千兵?据老夫所知,蜀中方定,败兵流寇处处皆是,一千军卒能怎能护的周全?”

    其实则不然,世人皆以此为楷模,其实谁又知道,多少文人因为出的谋略不合主将心思,而被主将砍了脑袋?

    还有,这话我只想说一遍,在我军中,有什么说什么,得罪了我也不要紧,但求一个意思明白无误,我要是照你这般,一个军令下去,手下的军兵是前去哨探还是为开路先锋都弄不明白,我还怎么领兵?

    南十八脸色变了变,“大人……此言何意?”

    只是沉吟了片刻,觉着该是和眼前这位深谈一下的时候了,长长吐出一口闷气,压下心中的不快,这才淡淡道:“南先生,赵石虽是武人,但也知道些典故的,有些心里话,说出来可能不太好听,南先生可愿听否?”

    酒宴散去,陈祖又引着赵石几人来到后宅书房叙话,几句闲话过后,这才转入正题。

    再有种从端,虽是种家之人,但自幼熟读兵书战策,从军之后,于西北边塞驻守四年,也曾是令西夏胡闻风丧胆之猛将,后转任潼关,又有五年,常自率孤军出关扰敌,潼关军中人称种斩首。

    先是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这才呵呵一笑,但这笑声连他自己都能觉出些异样来的,脸上不由微红,这样的情形,却是他平生未曾有过的,心中也自有些羞惭之意。

    说到底,他并不是天生冷漠无情之人,只是积习难改罢了,乍从京师繁盛之地,到了边塞所在,又遇到这么两位,他即有意于官场,此时偶有感慨也是难免,只是他拙于言辞,到了最后,却是只觉得那两位身居要职,却嫌卑躬屈膝了些,气度难以让人折服钦佩,所以才弄出了那么似是而非的一句话来。

    “你以为呢?”

    南十八可就有些难受了,没有等来一句先生以为如何之类的话,反而被冰冷如刀的目光盯在身上,未几便已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的厉害,他虽胆气颇壮,却也抵不住这种仿佛随时都会暴起,将他撕个粉碎,如同刀锋拂面,利刃加于颈上般的感觉……

    不过赵石却是不为所动,这等在后世脍炙人口的绝句多了,他甚至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出自谁的口中,剽窃之言,让人又吹又捧的,自然让人得意不已了,实在没什么高兴的。

    只听种从端呵呵笑道:“犬子种燧大人方才见过的,他在禁军任职,对川中地势人情还算熟悉,麾下二百骁骑也堪驱使,不过就是年轻人……呵呵,缺些磨砺,若能跟随在大人身边,常听教诲,老朽也省去了一番心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这回他却是没等赵石有所表示,而是接着便道:“也不怪大人这般想,想那两人身居要职,一个主一州刑讼,一个为大军留后,但于钦差面前,却无半言有助于国事,一言一行皆怀私意,若以公论,此二人当有其过的……”

    不过人家已经痛快的全盘答应了下来,他便也不想再在枝节上纠缠什么,微微点头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在阴凉的夜风之中默立良久,直到赵石胯|下的战马不安的低声嘶鸣,赵石这才缓过神来,轻轻拍了拍坐骑的脖子,那匹得之于吕梁山中的西北良驹却是留在了京师的庄子上,多少让他心中有些遗憾,不过川中道路险峻峭拔,没有它施展的余地,到是看上去矮小的川马才是此行所必备的,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不过求全责备,却乃官场大忌,试想天下之人攘攘,一心为国者却又几何?今川中已定,此二人留守于后,无功劳也有苦劳,而今逢迎于大人,也不过是想让大人将其功劳传于圣上,以官场论之,再是寻常不过的,而此二人皆是有大才干之人,其风骨未必比旁人少了半分。

    他语气有些严厉,但这时南十八反而不以为意,却是笑道:“一入官场,便也身不由己,便拿大人来说,如今上有帝王宠信,下有勇猛之士以供驱使,若再让大人回转乡间,舍不过数间,田不过几亩,妻不过中人,子不过平平,碌碌一生,但求保暖,大人可还受得?”

    想着想着已是离题万里,不过想到那位满身匪气,性情刚烈,却也恩怨分明的秦川汉子,再拿眼前这些混迹官场之人比较一番,他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尤其是他前世半生都在炮火硝烟中渡过,什么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人生百态,他只经过了最残酷的一面,而今重活一番,际遇与前世可谓差之千里,不但手握兵权,位尊权重,且交往之人都是衣朱带紫的人中之杰,经历之丰富已不是前世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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