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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将常婉莹唤醒，却又不但动得太剧烈，以免扯到对方肩膀上的伤口，流出更多的血。
也许，当初只是童言无忌。
“我想起来了，我真的想起来了！我是石延宝，我就是石延宝！”他扯开嗓子，大喊大叫，唯恐声音低了，令常婉莹昏睡过去，永远无法听见。“我，我曾经捉了毛毛虫，逼着你用刀子割开它的身体，看它有没有五脏六腑！”
“呯！”郑子明双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床边。左臂却稳稳地托着常婉莹的身体，与呼延云一道，小心翼翼地将常婉莹放到了床榻上。
剧烈刺痛，从他心头涌起，痛得他简直无法正常呼吸。
一句话没等说完，老泪已经淌了满脸。三女听了，连忙出言安慰。这个说婆婆如果有在天之灵，一定会为公公的平安脱险而开心。那个说无须什么见面礼，全家人平安团聚就好，真的是一个大气，一个爽利，一个温柔，春兰、夏荷、秋菊，争妍斗艳，各有所长。
“我曾经掀过你的裙子，羞得你哇哇大哭！”
她因为父亲和哥哥都在敌国，所以平素少不得要听见一些风言风语。而常婉莹非但不肯落井下石，反而摆出一幅大姐姿态，将所有明枪暗箭都挡在了家门外。所以，在呼延云心里，早已把常婉莹当成了亲姐姐一般，此刻真恨不得以身相待，让受伤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郑将军，你，你快救她，你一定能救她对不对？”
浓烈的酒气，熏得他眼泪之流。泪眼朦胧中，他仿佛又看见一个淡绿色的影子，挡在手持利刃的呼延琮面前，张开双臂，将自己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这，是！”众将领愣了愣，终于恢复了几分冷静，答应着，转身跑回甲板各处，各司其职，严守岗位。
“郑大哥，你一定要冷静。”抬手擦了把眼睛，她低声求肯，“常姐姐只是左肩胛中箭不是致命伤，你要冷静下来，她还等你救呢。”
郑子明反应极快，迅速收拢左臂，将常婉莹抱在了怀里。陶三春和呼延云也双双扑上，手忙脚乱检查伤势。大伙仔细翻看，这才在常婉莹的披风下，找到了一支秣鞨人用的简陋羽箭。几乎是贴着脊背射入肩胛，深入数寸。先前大伙一直忙着作战和救人，绸缎做的披风又不怎么沾血，才阴差阳错疏忽了过去，谁都没有留意。
“师兄，不急！”常婉莹虚弱地笑了笑，声音渐渐变低，“那你跟我说一件，咱们小时候的事情。慢慢说，我闭着眼睛听。”
呼延云说得对，此刻他必须冷静，否则，小师妹就救不回来了。他以后再遇到任何危险，小师妹都不会再来了。他以后再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也没有人耐心地陪着他胡闹了。他，他准备在心里的种种补偿，将永远没有机会兑现。他，他连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解释清楚的机会，也永远都不会再有。他将永远活在负疚当中，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永远！
“咱们小时候，咱们小时候……”他急得咬牙切齿，汗流浃背。眼睁睁地看着，常婉莹的皮肤变得越来越白，眼睛越闭越紧。忽然间，心脏猛地一抽，痛得浑身战栗。随即，一道亮光劈入脑海，无数记忆的碎片喷涌而现，在半空中，拼凑成了一幅完整的图案。
她性子生来有些腼腆，当着这么多人和未来公公的面儿，更不愿跟未婚夫过分亲密。然而，身体刚刚一动，忽然间，眼前却是猛地一黑，双腿不由自主地就软了下去。
陶大春冲着自家妹子用力点了下头，转身边走。一边走，心中一边默默祈祷：“子明，你要稳住。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千万不能乱。只有你自己先稳住了，才能救得了你家夫人！子明，你，你能生死人而肉白骨，这都是我们曾经亲眼看到的。”
“不，你不会，永远不会！”郑子明用力摇头，泪如雨下。“有我在，你永远不会。麻沸散一会儿就好，你喝它，我这就替你把箭簇拔下来。你知道，我医术精湛，只要病人还剩下一口气，我都能将他救活！”
“快，准备一间干净的船舱，准备麻沸散，准备刀具。师妹刚才说过，她把我常用的药物和刀具都带来了！”郑子明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子，单臂托起常婉莹，大步流星朝船舱门口冲去。
“石小宝，只要我在，就没人能伤到你！”
“夫人，夫人怎么了！”
“我知道！”郑子明用烈酒洗了左手，哆哆嗦嗦地拿起剪刀，准备将狼牙箭的箭杆贴着皮肉剪断。然而，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左手远不如右手灵光，他接连尝试了三次，却始终未能如愿。
“子明，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心千万不要乱！”陶大春转过头，准备跟郑子明交代几句，然后再去掌控整座战舰。却看到郑子明踉踉跄跄走向左侧一间仓房，殷红的血迹，顺着肩胛淅淅沥沥而下，与常婉莹身上滴下鲜血混做了一团。
“师兄……”一声柔柔的轻唤，忽然在陶三春的肩头响起。带着几分痛楚，几分依恋。
“好好的，发什么誓啊，你？”常婉莹轻轻白了他一眼，低声嗔怪。就像新婚的妻子，嗔怪丈夫弄花了自己的妆容。
“我，我没骗你，我发誓，我发誓。麻沸散，麻沸散真的马上就好！”郑子明急得火烧火燎，仰起头，对天发誓，“如果我刚才有半句假话……”
“夫人，夫人……”
“石小宝，你别怕，有我在！我父亲是常思，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石重贵见了，不觉老怀大慰。心中暗道：“二宝这些年虽然受了不少苦，可有这三个女娃娃在，他下半辈子，即便不当皇帝，恐怕是掉进蜜罐子里头了。”
“将军，你需要药材什么就赶紧说，我们拼着一死也去给你把药找回来！”
“我曾经拿姜粉抹在胳膊上，给你演示如何……”
他现在却知道，此诺既然许下，就永生不变！
“石小宝，你真的是石小宝么？”
而常婉莹的头，却越来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如泰山般，压得他左臂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