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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屠刀之下……贾模运气比较好,早几年就忧愤病死了。

    裴该也觉得肠胃一阵阵地搅动,饿得差点儿连正坐都无法完成。但他不愿意去乞食求活,面对那些衣冠禽兽的无耻表情——那些人看他的眼光,完全就是在看一个疯子,甚或看一个死人,都尽量离他远远的,仿佛胡人最终只会杀死他裴该一人而已,仿佛只要凑近他便难免同死,只要避开他便可得生一般。

    石勒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手捻卷须,仰天大笑。等到笑够了,这才转向满脸尴尬的王衍,厉声喝道:“裴郎所言是也。想公少壮登朝,名闻四海,身居宰执之任,怎么倒说并无宦情,从不想做官?天下闹到这个地步,怎么还有脸说不干汝的事?”当即命左右将王衍等人全都驱赶到帐外去了。

    王衍等人听不懂裴该在说些什么,但还是被他怒目圆睁、唾沫星子乱喷的形貌给吓着了,不禁踉跄后退。随即众人议论纷纷:“裴文约是真的疯癫了啊……”

    天人交战,只在瞬息之间,裴该很快就从对生的渴望中努力挣扎出来,大声回答道:“我绝不肯降,唯死而已!”

    裴该从来没有想到过,两千年前竟然会有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年轻官僚,但对于这具躯体的亡父,倒是在穿越前就有印象。基本而言,晋武帝司马炎留给他儿子的尽是一票既腐朽又无能的官僚——当然还有很多野心勃勃,但能力与其野心绝对不相衬的藩王——只知道搜刮民财、排除异己,对于治国基本上拿不出什么正确的方略来。

    每当看到这种眼神,念及对方的心思,裴该都忍不住咧嘴想笑——即便是苦笑。

    可是突然间一种难以抑制的悲怆感袭来心头,鼻子不禁一酸,眼圈有些泛红。他提醒自己,不能落泪,千万不能落泪,否则胡人还以为自己其实惧怕死亡呢……干脆阖上双目,再次尝试着去理清头脑中混乱的思绪。

    因为这个时代并没有明确的民族意识,更没有“汉族”的称谓,人一般都指地为称,指国为称,至于王衍,他可以算是晋人,或者中国人——这里的中国,乃是中原之意;相反石勒作为胡汉的臣子,倒可以自称说我是汉人。王衍那意思,我是想投降啊,我是想当汉人啊,这不对方还没有明确表态同意呢嘛。我怎么就“汉奸”了?

    要说裴氏家族的人口原本不少,只可惜在“八王之乱”中,跟自己老爹那样身首异处的相当之多,余皆飘零星散。隐约记得,裴頠死的时候,本来是要满门抄斩的,忘记是谁劝了劝当时的刽子手司马伦,最终把裴頠两个儿子改成了流放带方郡。可是还没等走到地方,司马伦就事败被杀了,于是恢复裴頠名誉,把兄弟二人又给召了回来。

    王衍还挺迷糊,问左右道:“他是在骂我‘汉奸’吗?这个……说反了吧,我如今还不是汉臣,怎么也不可能当汉奸啊。”

    可怜目前晋官当中,也就只有裴该一人不占自明、不问自知,了解这个计划,其他家伙还都在做着全身而免死的清秋大梦呢。甚至当裴该被从大帐中“叉”出来以后,王衍还戟指着责怪他:“汝少不更事,以致触怒了石公,倘若石公杀汝,我将有何面目去见令兄呢?”

    既然得来此世一遭,又怎可不仔细观察,把这后世无人能够亲眼得见的历史场景牢记心中呢?哦,原来晋人的衣冠是这样的,原来胡人的兵器、鞍具是这样的……见到正在使用的实物,果然与书上的绘画,甚至博物馆藏的发掘品都不尽相同……

    只可惜没有那么大力气了……不过想想,自己既然硬了一回,那就干脆硬到底——反正也不用强撑多长时间啦——于是挣扎着端正坐好,开始漫无目的地游目四顾。

    裴该气哼哼地道:“无礼?礼岂是为禽兽所设的么?岂是为汝等衣冠禽兽所设的么?”想想文诌诌的实在不过瘾,干脆用后世的语法破口大骂:“想做狗都没人要,想做汉奸都巴不上主子的杂碎!我X你XXXXXX!”

    王衍摇头:“中行说乃是自行背汉,怎能与我相提并论?至于李陵,也是兵败无奈而降,倒是勉强可以一比……”

    红日逐渐登顶,然后又缓缓落向西方,几名胡卒跑过来呵斥,把晋官们全都赶到残破的城垣底下去。裴该也被迫起身,拐着已然酸麻的双腿,缓缓踱去,但他还是本能地尽量坐得离墙垣远一些。直到坐下以后,才恍然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实在太过无益——以自己的身份,应该是要餐项上一刀,混不到全尸的,坐近坐远,那又有什么分别了?只是一旦坐下,浑身发软,却再也站不起来啦。

    裴该气得都笑出声来了:“竟然尊称胡贼为公,我真耻与汝等共戴天壤。汝还顾虑家兄么?我恐汝毫无面目以对天下人也!”

    旁边立刻有人呵斥:“文约,不得无礼!”

    虽然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但裴该总忍不住去瞧天色,去关注附近胡人的动向。终于,他发现百余名胡人明显有组织、有分配地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聚拢过来,在距离墙垣大概六七丈距离的时候,几乎同时止步,并且纷纷从肩上摘下了马弓……

    等到大帐中光剩下了一群胡人和一个裴该,石勒略略放缓一些语气,探首问裴该道:“晋之王侯公卿,尽皆不如尊先君成公,而今被我所俘之人,亦皆不如裴郎。裴郎可肯降我,得免一死吗?”

    有人装模作样地还给解释:“想是裴文约欲将王公比作背汉而降匈奴的中行说和李陵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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