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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一惯假装倨傲嘛,那就倨傲到底吧。孔氏兄弟当即大踏步迈入院中,孔苌一见面先笑,遥遥拱手:“裴郎,宁平一别,匆匆已数月矣。”眼角一扫支屈六:“小支将军也在啊。”

    论起胡营中文吏的地位,刁膺还在张宾之上,一则因为他来得比较早,二则是他允文允武,既能算账、草拟文告,也能骑劣马、挽强弓,所以在张宾投效前,他算是石勒的第一参谋,即便张宾得到信用后,也仍然没能把他给踹下来。刁膺目前的职位是右长史,张宾是左长史,右上为尊——但这个右长史只是空头参谋,不象张宾还督着个“君子营”呢。

    石勒南归的消息自然好几天前便传入许昌城中了,当时支屈六并未在意,程遐却不禁大吃一惊,说当初裴该貌似便有此语,也不知道他是随口那么一说,还是真的料到了主公不会在洛阳久居啊。支屈六当时就想去问裴该,但因为留守事务繁杂,加上还要迎接大军凯旋,他一连忙得好几天都脚不沾地,就连每晚按例去听说书都被迫暂停了,所以才一直没能得着机会。

    ……

    大致经过是这样的,我们也不明白石勒为啥要这么干。事后请问,他只说这回攻破洛阳都是刘曜、王弥的功劳,他若是在洛阳附近久留,争功意味太过明显,恐怕会引发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咱们还是回许昌去吧。有人口出怨言,还被石勒挥起鞭子来抽了一顿,大家伙儿这才不敢说话了……

    裴该对孔苌的印象相当糟糕,固然孔苌没怎么得罪过自己——当初自己谋刺石勒,孔苌差点儿一拳头直接擂碎了自己的脑袋,但终究石勒制止得及时,不是还没擂上嘛;不象蘷安,曾经拿绳子绑着自己跟马屁股后面拖行过——但孔苌可是曾向石勒进言,要尽杀晋之军卒、王公的!王衍见石勒那段史书,裴该上一世印象就挺深,所以蘷安之名他想不起来,孔苌的名字可是早就知道了。

    裴该笑着说你怎么还不明白呀——“主公若附刘曜,必然得罪王弥;若附王弥,必然得罪刘曜;若也求分一份功劳,则必然同时得罪二人。与其如此,不如暂退,以示无意于此番破洛之功也。”

    孔苌为人奸猾,很擅长在各方势力间游走,从来都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儿,想尽办法让别人不对他有所防范。若非如此,他论战功远不如蘷安、支雄、桃豹等将领,又怎能腆着脸与诸将并列,深受石勒的器重呢?

    等到今日接到了石勒,支屈六转过脸来就问支雄,说大哥你们怎么回来了?为什么不留在洛阳,而让我们过去会合呢?支雄苦笑着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明公究竟是怎么想的……

    于是支屈六就跑来找裴该,先探询裴该发火的事儿,很明显他是有听没有懂,但听说石勒并未怪罪裴该,多少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转述了支雄的话,问裴该:“主公因何不肯留居洛阳,而要南归许昌?裴先生早便有所预料,可能为我解惑么?”

    支屈六挠挠后脑勺:“始安王为三军主帅,部下之功,即他之功,还如何想?”

    此前支雄追随石勒北攻洛阳,支屈六留守许昌,故而直接称呼他“支将军”可也;如今支雄回来了,那么就必须得区分一下大小支啦。

    裴熊既是裴该的跟班,也被交付了应门守户之责,所以他才跑到正室前禀报,说支屈六来访。裴该闻言,只得向裴氏告罪,然后起身步出,穿上鞋,踏入院中。抬头一瞧,门户大敞,支屈六早就已经进来了——终究常来常往的,无比熟稔,他也不必要跟门外头等着主人家来迎。

    “呼延晏、王弥本非刘曜部下,暂受其制而已,则酬功者非刘曜也,实汉主也,”裴该耐心地向这大老粗讲解,“譬如钟会受命,总督三军伐蜀,而先入蜀都者,实邓艾也,钟会非但不喜,反而设计陷害邓艾,为何故呢?二士本无统属,临时受命耳,则邓艾之功,不能算在钟会头上……”

    程遐你瞧不起刁膺?是不是就跟我假模假式瞧不起你似的?但你出身也不怎么高贵啊,又有什么资格鄙视“乡间小吏”起家的刁膺了?

    石勒凯旋,附近暂时又没有什么警讯,所以孔苌也匆忙离开颍阴,巴巴地跑许昌来迎接了。他这回不但亲自上门来拜访裴该,还领来了那个孔蒉。支屈六一开始脸色很不好看,怀疑孔苌是来兴师问罪的,但看裴该神情澹然,毫无所惧,不知道怎么的受其影响,心也很快就定了下来。

    当日晚间,石勒大排筵宴,庆祝洛阳克陷。因为参与者众多,宴席是摆在露天的,石勒背着自己大帐帐门而坐,身前两列食案,左文右武——军中本以右为上,所以这也表明了他最信任的,其实还是那些胡汉将领。

    支屈六说老子又是谁了?不是裴先生你自称吧……裴该多少有点儿哭笑不得,正待解释,忽听门外又有人呼唤:“裴郎在否?孔苌来拜。”

    因此当裴该逃席的时候,程遐匆匆追出来,装模作样挽留,裴该就老实不客气地回复道:“胡儿粗鄙还则罢了,刁长史亦甚无礼,我不惯与此等人共座!”他相信这必然是程遐愿意听到的话。果然程子远拊掌而笑,深感“于我心有戚戚焉”,然后当场就揭了刁膺的老底:“彼不过乡间小吏,从公师藩起兵,公师藩为苟晞斩杀后,始逃依主公耳。念是故识,才得优容,其实腹内皆草,毫无所长——我等又岂能久居此辈之下?”

    老人家说得好啊——“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嗯,我是不是能够利用他们不同集团之间的矛盾,尝试着达成自己的目的呢?即便要走,也先把胡营搅上一搅,加大各集权之间的矛盾,方称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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