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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小说网 www.buxs.net,最快更新勒胡马最新章节!

    张宾突然到访,裴该把他让进大门之后,他依旧跟头一回似的,坚持就在院内设席落座,命老军奉上酒食。张宾端起碗来,先敬了裴该,然后轻抿一口,放下了:“前日孔苌遣人送信来,可惜令兄不在蓬关……”

    “彼曾以不逊之色对我,”裴该唇边露出淡淡的冷笑来,“我又何必顾及他的性命?”我就是打算报复曲彬的,想借王赞、苟晞的手除掉曲彬,那又如何?

    裴该倒不禁微微一皱眉头:“我以为张君早已知……难道曲彬并非张君所遣么?”

    张宾直视他的双目:“裴郎可知此印一着,曲墨封将身罹大难么?!”

    裴该还是不抬头:“马服子(赵括)言兵事,其父亦不能难,然不谓善,一旦亲自统军,赵师立覆——张君以为然否?”

    石勒离开后不久,一直借口伤重未愈的曲彬就悄悄地潜出了家门,带着两名健仆,直朝约定的地点蹩将过去。头回做贼,他头也探着,腰也躬着,眼神左右乱转,双手不知道摆哪里好,姿势未免有些鬼鬼祟祟,好在偶遇巡逻的兵丁,见他穿着体面,分明是“君子营”中人物,倒也不敢随便唤停盘查。

    蒙城衙署距离裴该居处大概也就一里多地,此刻衙署之内,徐光徐季武正背负着双手,围绕着几案在反复转圈。他不时抬起头来,望向肃立在门旁的一名亲信,但那名亲信每当接触到他的目光,却总是皱着双眉,摇头不语。

    张宾笑一笑:“子已落下,其局自成,又何须我去主持——此来,正为与裴郎弈棋也。”但他并没有命老军把带着的棋盘、棋子亮出来,却突然间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来,往裴该面前一拋:“裴郎,可识得此物否?”

    姓苟那人回答道:“明白了。我等当跟随曲先生,绕过巡查,前去焚烧衙署。只待火起,石勒等远远望见,必然仓惶折返,则家兄与王公便可伺机逃脱了。至于我等,也当保着曲先生遁往城外约定地点会合,共同脱此樊笼。”

    “家兄平生,最受不得人欺,故此先取汝的性命,再去劫那裴某!”

    “末吏曲彬。”

    裴该说我不知道——“正要请教,张君不在衙署主持大局,何以光临寒舍啊?”

    张宾宽慰他几句,然后就捻着胡须问道:“裴郎七窍玲珑,可知我此来为了何事?”

    裴该心中吃惊,却尽量保持着自己沉稳的表情不变,手指略一哆嗦,便即稳住,又把那木牍残片拋回了席上——“出自我手,自然识得。”

    张宾食中两指按在席上,就在那木牍碎片旁边,象是无意识地轻轻敲了两下,随即释然道:“倒也无甚紧要。”

    “其实,”裴该眉头微微一皱,“他既已活到今日,原不必死,又何必画蛇添足……且其既死,徐季武又当如何办?”

    徐光望望窗外的天色,不禁顿足恨道:“这曲墨封,究竟哪里去了?!”

    张宾不禁后退一步,叹了口气:“已然迟了。”

    己吾在蒙城西南方约百余里外,据说其城肇建于春秋时期,东汉始置县,属陈留郡,晋初省入宁陵县,所以跟宁平城一样,都只是一座集镇式的废城而已。当日石勒率军在隅中(约后世九时)出发,期以黄昏时分抵达,然后寄宿一宵,以等待翌晨王弥的到来。

    张宾眉头一拧,死死地盯着棋盘,手里捏着一枚棋子,却迟迟都不肯落下。裴该等了半晌,正待催促,忽见张宾把手中棋子随意一抛,终于抬起头来,并且长叹一声:“裴郎说得是,是我太过托大了。”

    张宾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话说:小家伙我还当你是正人君子呢,竟然如此的睚眦必报……你不是诸葛孔明啊,你是法孝直!不过么,这样也好。

    徐光听这声音耳熟,匆忙扭过脸去一瞧,果然是石勒麾下匈奴大将蘷安。他当即惊问道:“虁将军缘何来此?那……曲墨封何在?”蘷安嘴角一撇,露出淡淡的冷笑:“怕是尸体都已经凉了吧。”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简来:“明公有令,使我全面负责留后事。”

    张宾伸手指点着棋盘边角上连成一条直线的几枚棋子:“曲、徐二人,蝉耳;苟、王则是螳螂;螳螂若不专注于蝉,黄雀又何由下口?只恐螳螂先一步飞去了。今蝉既被食,徐季武莫可奈何,只得勉为之行……”

    裴该没明白张宾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否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计划中的漏洞,他只是本能地揶揄了一句:“所谓‘善骑者堕,善泳者溺,善饮者醉,善战者殁’,智之不可过于仗恃,过犹不及,反罹其祸啊。”

    ……

    张宾瞟一眼裴该:“裴郎总有妙语。”说着话落下一子。

    裴该点一点头:“我知之矣。”据说孔苌是先审问了几名俘虏,又再写信射进蓬关,直接询问的陈午,结果回答都是——谁?中书黄门侍郎裴君?见是见过,但他讨不到救兵,早就返回洛阳去了呀。消息报至蒙城,裴该表现得极为悲伤——既归洛阳,估计裴嵩是活不了啦。

    张宾不仅带来了酒食,甚至还让老军背来一张棋盘、两袋棋子,说要和裴该手谈一局。裴该是无可无不可,反正要静等大事发生,也不能一直跟张宾恳谈,就怕言多必失,下棋倒不失为消磨时间的一种好方法。

    曲彬就觉得自己双腿有些哆嗦,但仍然强自镇定,赶紧还礼,然后压低声音问道:“苟将军,具体计划,尊兄可都对将军分说明白了么?”

    其实张宾的棋力也并不怎么高,裴该引诱他说话分心,竟然揪住了对方一个小错,当即连提三子,同时笑道:“张君之棋,连环相扣,我一着错,则一路败……然而谋划太深,事机愈密,则疏漏反倒可能愈加明显。岂不闻大巧者不工,天衣实无缝么?”你们大致的谋划,我也都已经猜到了,但具体会怎么实施,仍然一头雾水,并且越往深里想就越是脑仁儿疼。有必要搞得这么复杂吗?越是繁复的计划,各环节之间就越是容易产生不确定的因素,进而成为致命的疏漏——况且是以这年月极弱的组织力和执行力来办事啊。

    徐光在旁闻听此言,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嘴角一抽,笑起来了:“螳螂捕蝉,螳螂捕蝉——未知张孟孙与裴文约,一局弈罢,还能剩得下几枚残子?”

    蘷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徐光又问:“未知孟孙何在?为何不来主持大局?”

    “明、明公何不……”徐光嗫嚅了两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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