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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枣嵩忙道:“徐州来使先至临漳,想是临时招募的向导。”

    正琢磨着该怎样找合适理由呢,门外突然有人禀报,说有信使从徐州过来求见,裴宪抹了一把额头冷汗,赶紧连声招呼:“请,快请进来!”

    祁弘笑笑,说我就是范阳人啊,跟那卢志父本是同乡。不过他大户人家出身,估计不认得我,但此人长相非常丑怪,所以我一眼就能认出他来,那是断然不会认错的。

    裴宪扭过头去,躲避对方咄咄逼人的目光:“如今胡贼肆虐,天子被掳,国家丧败,幽州之平安,全赖大司马……倘若他果有纂意,我自当劝谏,但恐都是些流言罢了……则此时直言,不但触大司马之怒,且本无意,也怕变成了有心……还是等他问起我来,再……”

    王浚一拍几案:“此必刘演使其为间无疑!”就要下令派人捕拿。枣嵩赶紧拦阻:“不管此人是否身负使命,裴氏部曲都未必知晓,若急于捕拿,恐坏幽、徐之好。且若裴景思并无恶意,丈人如此操切,反易启其疑窦,弱其忠心。不如小婿也前去拜会裴景思,察其心意,窥其所谋,若真与临漳有所苟且,丈人再下令捕拿不迟。”

    所以等顺利通过冀州,进入幽州地界的时候,卢志父就已经对裴该崇拜得不得了啦,每常慨叹:“惜乎未能亲见此等人杰!若有裴使君在,再加上刘并州、祖豫州,难道说我晋有救了吗?!”

    荀绰紧盯着裴宪的眼睛:“既然如此,裴公因何不谏?”

    卢志父越听就越是心惊。

    王浚随口答道:“徐州裴文约所遣,特来拜问裴景思。”

    司马邺继位后,当即遣人策拜王浚为大司马、博陵公,都督幽、冀诸军事。但是因为路途遥远,中间还横着刘聪、石勒等敌对势力,使臣反复绕路,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抵达涿县,而这会儿长安朝廷任命刘琨为大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的消息,都早已经传入了王浚的耳中了。所以王彭祖那就更不高兴啦——大司马、大将军,名位相若,特么的我跟刘琨不和,怎可以跟他相提并论,不分轩轾哪?!

    陶德要在裴该北渡前不久才始跟随,对于此前裴该的经历,自然只能“耳闻”了。然而这“耳闻”么,就是裴该自己说的,还把所有可能引发他人怀疑的细节全数抹去了,光留下些光辉灿烂的英雄事迹。当下通过陶德之口向卢志父备悉道来,倒不禁听得卢志父热血澎湃,连声称赞:“裴使君真烈士也!”

    裴该你家门再烜赫又如何?你本人才不过二十出头啊,我听说你就带着几百人渡江而北,然后顿足淮阴不敢北上,手里只有两三个郡国,竟然得拜徐州刺史、青徐都督——特么的这小朝廷的官位也太廉价了吧!你我相隔千里,八杆子打不着,你要跟你叔父联络,先给我来封信拜问一下,本是人情世故;但冀州是我本属,冀州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子来插嘴!

    他就没注意到,陶德原本并不擅长言谈,说话常打磕巴,但一提起裴该的事迹来,却词锋甚健,而且条理清晰,修辞准确,就仿佛瞬间有位演说家上了身一般……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这一套全都是裴该逐字逐句教他说的。

    荀绰字彦舒,颍川人,乃是名臣荀勖之孙,虽然才只刚三十出头,但是文名很盛,也曾经担任过下邳太守和司空从事中郎,故此在投靠了王浚之后,王彭祖便待以宾客之礼,与裴宪一同担任尚书。

    不日抵达幽州州治、范阳国都涿县,守兵再次盘查,这回陶德直接把信封上的印泥给撕了,抽出其中暗藏给王浚的书信,呈递过去。幽州兵不敢怠慢,急忙引他前往州署,时候不大,王浚传唤,陶德大着胆子,躬身而入——卢志父就冒充向导,留在了门外。

    我靠,这也可以啊!这都能想出来啊……这人的胆量得有多大,智谋得有多深哪!

    关键在于,士人必修的功课主要是儒家经籍,历史、故典虽然也往往兼及,但越是年深日久,反倒越会上心去记忆乃至研究,近现代史则少有理会——再加上《三国志》流传得也还不广。儒家“六经”中倒是也有史,那就是《春秋》和《左传》,你若模仿什么“一鼓作气”、“退避三舍”,估计对方马上就听出来本源了。这设“空城计”,在卢志父看来,就是天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想法诡异到让人难以致信,偏偏又达成了不错的效果,怎可能不吃惊呢?

    枣嵩双手接过信来,读了一遍,微微而笑:“裴文约也是好意,书中并无不恭之辞,丈人不必动怒。”

    荀绰双手一摊:“非是我妄加揣测,实是大司马之心,城中无人不知。倘若异日再征询我等,该当如何应对?若从之,是为叛逆,恐将遗臭万年;若不肯从,或许会落得霍休明一般下场啊!岂可不预作防备?”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范阳一带突然流传起了一则童谣,说:“天子在何许?近在豆田中。”有人说这“豆”嘛,就是指的“霍”——霍通藿,指豆叶。

    要说当时王浚辖区内家门最烜赫,贤名最响亮的,那就非裴宪、荀绰,以及燕国名贤霍原三人莫属了,然而霍原几天前才刚掉了脑袋……裴宪、荀绰难免兔死狐悲,因此才会聚在一起商议。

    ……

    荀绰一见面就问裴宪:“霍休明(霍原)究竟因为何故而罹难?按其罪状,是辽东囚徒三百人依山为贼,欲劫之以为主事,而既云‘劫’,可见休明并未通谋,既然如此,何可以不实之罪而擅杀之?”

    荀绰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得无为前日流传之谶言么?”

    王浚一皱眉头:“果然如此么?卿可看清楚了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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