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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侃希望河东薛氏可以及时传过消息来,而与此同时,薛氏的大家长薛涛在董亭附近的自家庄院内,正怀抱着尚未周岁的小儿逗弄,心中思忖可能很快便会到来的晋胡大战。

    薛涛不敢怠慢,赶紧躬身迎将上去,自报姓名道:“草民薛涛,不知贵人是……”

    话音才落,奴仆来报,说郡里又派人来了,貌似是新上任的郡尉亲领,部曲数十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在外叫门。薛涛无奈,只好放下儿子,吩咐道:“准备酒宴,款待贵人——我亦当出庄亲迎。”

    根据哨探来报,屠各和匈奴五部的兵马,正在陆续向采桑津方向集结,这倒并不出乎裴该、陶侃的预料之外。

    “只是,刘粲究竟会取上中下何策,尚且不得而知。我若分军抵御,兵力必薄,若合军一处,待彼渡河下平,田野乡村,或会遭其蹂躏啊……”

    等到刘渊薨逝,刘和继位,欲图诛杀诸弟,刘聪起而相搏,就是靠着他当时大单于的头衔,得六夷之助,才能顺利击杀刘和的。但在政变成功后,刘聪却假模假式地推让帝位,欲尊其弟刘乂,缘由何在?一则刘乂虽幼,却是单氏所生的嫡子,而刘聪本张夫人所生庶子,尊卑有别;二则刘乂作为单征的外孙,虽然还未成年,却在六夷中威望很高,因此刘聪才不敢遽然跃居其上。

    刘渊第一任皇后乃是呼延氏,呼延为匈奴贵姓,此乃屠各与匈奴之间的政治联姻——其太子刘和,便是呼延后所生之子。呼延后去世后,刘渊晋封侧妃单氏为后,单氏先有一子,就是刘乂。

    冯翊郡与平阳政权相邻,黄河之上,有多处传统渡口,比方说蒲坂、郃阳和夏阳,河西岸皆为平原,方便涉渡。但这三处因为是传统的农业区,所以都有大城镇守,并在驱逐刘曜后,陶侃也围绕着渡口设置了多处堡垒,防御态势对晋军绝对有利。

    此番平阳方面似有大的军事行动,地方官多次派人来向薛氏,以及安邑的裴氏等豪门索取粮秣、物资,薛涛一方面遣人暗渡黄河,去通报晋方,另方面跟裴硕等族长打好招呼,不要硬顶,借口新谷才刚收割,正在入库,调运不易,多拖上这么十天半个月的,以便迟滞胡军的行动。

    “下策则自郃阳来渡,直取平川,则我盛陈兵马于郃阳、大荔以夹击之,破之不难。中策自蒲坂来渡,直面我大荔之后军主力,并且威胁渭水。

    对于防范胡军西渡,陶侃早就拿出多道方略,禀报过裴该了,但因应情势的变化,不得不当面再详细分析一回。于是他手按地图,对裴该说:

    刘乂当时尚未成年,因此固让不受,刘聪遂得以践祚,尊单氏为皇太后,封刘乂为皇太弟,并任为大单于、大司徒。然而其后不久,刘聪便将大单于之位又转授其子刘粲,甚至于更进刘粲为相国,将汉、夷之政一以委之——刘乂、刘粲之失和,便自此始。

    故此裴该才会说,平阳这条百足之虫,其运作机制其实已经彻底僵化了,不足为虑。

    那将松开缰绳,急步而前,一把抓住了薛涛的胳膊,朗声笑道:“有劳薛先生亲迎。薛先生的大名,我在平阳也早有耳闻了,可惜薛先生不肯仕我皇汉——我非他人,当今陛下嫡长、皇太子刘粲是也!”

    ……

    “然而刘虎新败,刘曜也无力再战……”刘曜是派刘述率一千兵马做刘虎向导的,在战场上起码被晋军留下了四成,而且从俘虏口中可知,刘曜也供输了刘虎不少军粮,估计他再拿不出什么富裕来了——“则刘粲若自采桑津西渡往攻粟邑,胜算渺茫。据某推测,倘若刘粲果欲西渡采桑津,或因形势之变而更改他途,于我不过虚惊一场;或趁机北向高奴以并刘曜所部,谋求故汉上郡内的立锥之地,短时间内亦无力攻我……”

    除非能够得到高奴的刘曜,源源不断供应粮草,但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刘曜九成拿不出来,而即便粮秣充足,也有八成不肯给。

    然而胡军若从采桑津西渡,因为地形所限,是不可能沿着黄河西岸直接南下的,必须先迂回到梁山以西,经上洛水河谷南下——基本上就是刘虎最后战败的那条道儿,也是陶侃谋划前进筑堡的东路。这一趟大迂回不少于五百里地,才可能接近粟邑,除非可以一鼓而下粟邑,否则考虑粮运问题,大军最多停留十日,就被迫要铩羽而归。

    故而裴该和陶侃原本就料算着,刘粲有可能会从采桑津西渡,且召刘曜来合,并力南侵。只是没想到刘曜先派刘虎来过了,估计刘虎这一趟,把高奴的存粮也吃得七七八八,则刘曜是否还敢来,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啦。

    裴该对于敌国内部的这种政治态势,是深有认知的——一则来自于裴诜等特务的探查,一则也来自于后世的见识。在原本历史上,胡汉之衰,最终导致刘粲为靳准所弑,其根由便可上溯到这场夷部大叛乱,而历史虽然已经很大程度被改变了,只要你刘粲在登基之前敢杀刘乂,想来结局也必然大同小异吧。

    “……若渡口不能守,胡必入平,以断夏阳。须知彼处东邻河而西向岭,其间最宽阔处不足二十里,则若刘粲遣一军封口,夏阳岌岌可危。我若是刘粲,当以取道夏阳渡为上策。

    由此推断,刘粲不可能从比采桑津更远的渡口过河,也不可能绕得比粟邑更远,去打北地乃至于安定。甚至于,他就不可能派出超过五千的兵马走采桑津、粟邑这条道儿!

    同时他也加紧在庄院附近建造堡垒,以防万一——胡军若是假以索粮为名,其实想要攻打甚至于吞并河东各家,那自己就被迫要主动掀起反旗啦;而若胡军西征关中,损兵折将,说不定自己也有机会干脆扯旗独立了。

    平阳胡汉政权的基本架构,基本上照抄晋制,并在其外又建单于台,以统驭氐、羌等所谓“六夷”——屠各本族乃至匈奴,不算为夷,是归大司徒而非大单于管辖的。如此两套制度,虽然貌似圆融,且主从有序,但实际运作起来,仍然诸多磕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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