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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扎稳打犹可，再想轻兵急进，赶杀石勒，危险系数必将疾增，祖逖再怎么觊觎石勒的首级，也必须得权衡轻重，停下脚步了。
“陛下，昔臣随太后自并州来归，此身便属陛下，然望为陛下战死，不愿身受刑戮——还望陛下千万允准！”
于是狠狠地瞪了明达一眼，然后安慰司马邺道：“陛下是君，彼等为臣，岂有臣敢犯君者乎？即入宫禁，亦为明达而来，我等必以死护卫陛下，不使受乱兵之扰。”
可是好几名部曲扑上来拉扯石虎，却都扯不动。石虎一边挣扎，一边大叫道：“还望陛下海量宽宏，容罪臣将功折罪！
朱飞恰在其侧，也不禁惊骇莫名，当即责怪明达道：“我已诫君勿与裴盛功起冲突，如何不听啊？即便不听，也不当伤害其性命……这可如何是好？！”
石虎一脑袋磕在地上，“嘭”的一声，几乎整座厅堂都在震颤。就听他大声说道：“臣死罪！昔日一时愤恨，不合害了郭氏兄妹性命，复追杀丈人郭敖，因惧陛下雷霆之怒，逃遁乡间。然而臣生为陛下之侄，死为皇赵之臣，岂有丝毫悖逆陛下之意啊？故而今日特来向陛下请罪！”
石虎当日畏罪逃出襄国，便即匿形潜踪，辗转各地。他为将多年，河北各郡县本多故吏，即便不感旧情，也畏旧威，不敢出首告发——况且襄国又没有明诏搜捕石虎——就此颇隐藏了一段时间。
石勒冷哼道：“若止都内械斗，念汝功高，或者可全性命，然竟敢畏罪逃去——汝以为朕之律法，都是虚设的么？今来请罪，不过晚死几日罢了！”当即下令将石虎推将下去，斩首示众。
司马邺斥道：“昔孙武子教吴王兵法，操演其宫人，不过移时，便能齐整，虽赴水火犹可也——汝岂敢以孙、吴为譬？！”
至于投晋，石虎压根儿想都没有想过。
“昔日诸将，论勇猛便少有及于石虎者，而今败军之中，更无人可望其项背。若朝歌可守，唯石虎与陛下耳，唯防万一，陛下绝不可留，只可寄望石虎。恳请陛下为国家计，暂赦石虎之罪，允其戴罪立功。”
石勒瞠目道：“汝还有脸来见朕么？！”
明达真是有苦说不出，心说陛下您还真把史书上那些鬼话当真了啊……况且孙武训练的不过是一百多没见识的宫人，我可要领数千勇懦不齐的大老爷们儿呢，岂可同日而语？但他终究不敢辩驳，只是俯首道：“陛下教训得是，总归是臣无能，乃酿此大祸……”
石虎数月潜伏，便已聚集了故吏、部曲二三百人，皆欲为之效死。他就以这二三百人为中坚，固守朝歌，以阻晋师。
要说当此危急之时，他的凶名确实是能够起到一定作用的，城内赵军因此士气大振，即便掳民登城协守，也无人胆敢抗命；而相对的晋军本来便因远来且久战而疲累，既知城中乃是石虎，将士多起畏惧之心。于是祖逖挥师猛攻三日，竟然难以陷城，有好几次士卒都攀上城头了，却被石虎亲自上阵，率左右手挺长矛，硬生生给封堵了下来。
张敬素来党同程遐，不但与张宾常起龃龉，还妄图除去石虎。可是到了这个生死关头，石虎反倒成为了一根救命稻草，再者说了，石虎若守朝歌，肯定十死无生啊，不过将其首级暂寄项上，将来再送给晋人罢了，有何不可？就此也劝说石勒：“石虎潜踪数月，若不露面，陛下何以擒之啊？则其此来，为陛下效死之心当出至诚。
明达苦笑道：“五校兵质堪忧，我接手亦不过数日而已，即便孙、吴在世，亦难令行禁止……”
朱飞摇头道：“总是君御下无方，不能勒束部众之过也。”
司马邺苦笑道：“五校既溃，尚书还能调动何军？复以谁人来接手右卫啊？”
而利用那些故吏，石虎不但听说了石勒发倾国之兵伐晋的消息，并且还听说，张太傅对此是持反对意见的。要说石虎平生信服的，也就石勒、裴该、张宾这三人罢了，视程遐、张敬等有如腐鼠，所以既然张宾认为豪赌易败，他也就觉得，这仗八成是赢不了啊——
但若右卫至宫门前即止步，纯走正常程序来向宫中施压，要求严惩凶手，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石勒无奈，只得下令解开了石虎的绑绳，随即戟指喝道：“汝之名爵，前皆褫夺，今暂赦汝罪，署为朝歌令……”顿了一顿，加上一句——“领牙门将军。若能固守朝歌不失，前罪皆可抵偿；若守朝歌一月而援军不至，亦准汝弃城归襄国，前罪减其三等。汝可甘愿么？”
这不仅仅因为他敬畏石勒，且顾念叔侄之情，或者过世的王太后抚育之恩，而是对于洛阳那一票人，就没有一个能够入石虎之眼的。大丈夫若不能自做一番事业，就当依附英雄，为其前驱，搏信布之功，可是晋人中也就祖逖勉强算半个英雄吧？我怎么可能放弃石勒那整个儿英雄，去投靠半个英雄呢？再说祖逖还不是君主，还须受洛阳那票无耻士大夫的制约。
别提裴该。此前石虎与裴该阵前相见，寥寥几句对话，就已经恩断义绝了——石虎是从裴该的表情和言语当中，确认了这位老师丝毫不念旧情，一心要杀绝我石氏。他也不傻啊，知道但向长安，等待自己的唯有项上一刀。
明达一听这话，不禁扯住朱飞袖子，大叫起来：“还请朱君为陛下设谋，救我性命！”
我要是肯受刑戮，当初留在襄国就成了，何必要千里迢迢跑长安去受死呢？死在襄国，或许天王念及旧情，会把自己好好安葬了；若死于晋人之手，必然抛尸荒野，为野犬所啃噬！
“今杀罪臣，虽息陛下之怒，却终无益于国。臣亦知局势危急，恳请陛下速速北还襄国，聚集各方兵马，再与晋寇决一死战。臣愿为陛下死守朝歌，不使晋寇一人一卒入城——若欲入时，除非践踏臣的尸骨而前！
他心说那混蛋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难道果然是想西遁去投晋人么？再一琢磨，不对，这都好几个月了，彼若真有投晋之心，一路潜行，估计连裴该的酒水都能喝上啦……可是这会儿逮着他，又有啥用啊？
……
那么这时候的洛阳城内，又是怎么一种状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