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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则于吾之施政,可有所进言么?”

    但是王、庾俩小年轻,自然难以领会裴该的深意,他们只能把大司马所言,每一个字,甚至于说话时的表情、动作,全都死记硬背下来,以便将来返回建康后,去向家中尊长禀报。并且庾翼受庾亮所教,突然间提起刘隗之归长安,其实别有用意:

    然而甄随刚离开不久,便又有快马驰入长安城,向裴嶷呈上王贡、裴诜的联名书信。裴嶷见信大惊,急忙揣着跑去觐见裴该,开口就说:“洛中急变,朝廷杀害盛功!”

    裴嶷道:“兵无必胜之理,即便祖公善战,终究羯贼发倾国之兵来,万一受制于众寡之势,临机失措,使羯贼突入伊洛,则民心士气必丧。既是朝命相召,明公当急发兵东向才是。”他就盼着裴该赶紧上洛呢,自然一力怂恿。

    王羲闻言愣了一下,不禁转过头去瞟瞟庾翼。这家伙醉心于书法,不常理会外事,更于政治兴趣寥寥,所以对于裴该的问题,压根儿就回答不上来。庾翼见状,便即代好友回答道:“长安城内,秩序井然,远胜建康。惜乎人口尚不繁盛,则不如建康矣。”

    看完之后,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王子赐因何身在洛中啊?”

    王羲之赶紧接口:“正是。茂弘叔父亦命愚侄致意叔父,云其昔日赞助叔父过江之时,亦不料能够北伐功成,甚至于复虢洛、佐天子、定关西、灭胡寇。茂弘叔父于此功业,既感欣慰,又深歆羡之,颇思与叔父再见,当面请益。”

    这话自然是王导等人逐句教他说的,内中深意无限。首先提起“赞助”二字来,是为申往日之好,并且颇自居功,意为:当年要不是我等的支持,裴文约你能有今日吗?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旧恩,目友为敌啊。

    甄随方自太白山剿匪归来,当即抢着说:“我前归长安,明公便云洛阳或有警,到时候可由我将兵去御羯——此前已不让我战石虎,总不成今又不让我战石勒?此番先行弘农,必当由末将领兵!”

    其实若真按辈分算,裴该乃是王戎的外孙,王戎的祖父王雄与王览为从兄弟,王览生王正,王正生王旷,王旷生羲之——则裴该还得叫王羲之一声“舅舅”……只是王雄、王览分爨已久,且裴该从裴太妃处算起,与司马睿同辈,则王导又岂敢自居“舅祖”啊?王导既与裴该同辈论交,王羲之自然就必须得矮一头了。

    庾翼听了这话,赶紧也抽出几张纸来,一并递给裴该。裴该面上堆笑,心里却说:让我斧正“书圣”的书法?这不是难为人嘛……

    “刁玄亮、刘大连或有冤屈,小子辈亦有所查知也。即当日刘大连遁出建康,过江而北时,亦为家兄所救……”

    他也明白啊,荀氏必不愿自家归洛,祖氏估计也不乐意,所以我要是急急忙忙跑去弘农,然后又得朝命,说洛阳安全,大司马您可以返回长安去了,那我不但白忙活,而且还丢面子啊。因此裴嶷固请,裴该却只是不允。

    “为势所迫”,这话也可以换个角度去理解,是“为人所用”——庾亮不过是王导的一柄利刃罢了,我若是与王氏捐弃前嫌,则不会再去责怪庾亮。当然前提是,王、庾日后所为,得让我满意才成。

    见过王、庾二少年后数日,洛阳遣急使来,云羯贼迫近成皋而洛中空虚,希望大司马可以发兵东进,暂驻弘农,以备缓急。

    裴该听了这话,也不禁大惊失色,忙问:“谁害盛功兄?!彼有何罪,朝廷焉敢如此?”急忙接过裴嶷递上来的书信,仔细展看。

    况且王羲之从前在建康是见过裴该的,并执子侄之礼。

    他又追问了几句,听庾翼也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只索罢了。原本是想向二子展示与过往不同的新秩序,以及自家控御之能,或可从侧面向王氏施压,只可惜俏眉眼做给瞎子看,这俩小子都不是有志于政事的逸才——起码现在还不是——根本就瞧不出好赖。

    裴该前日那些话,实有敷衍之意,但是既然说出了口,这会儿却也不便食言而肥。不过想来也就是跑弘农去呆几天吧,就理论上而言,祖逖有七成不会掉链子,成皋关也不会有失,说不定甄随未至弘农,就会接到一纸退兵之令呢。他愿意折腾,那就随他去,算是一场大拉练好了。

    言下之意:我如今贵为国家执政,名位本来就比你们高,还用得着你们特意以“请益”二字来表态愿居下位吗?想要重申旧好,自然应该你们过江来以卑就高,同时也表明建康政权彻彻底底地臣服于洛阳朝廷。

    假装展开来仔细观览,随即“啧啧”称奇,连说“好字”。然后他正色以对二人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先,我素不擅书道,二子之字,但知其好,而不能多道一字也。”随手把书卷置于案上,就问:“卿等既来长安,所居亦有些时日了,可曾饱览城内外胜景啊?有何所见?”

    书法是艺术,不是技术,技术或许还可能关起门来反复练习,独自钻研,艺术却必须要广泛地接触社会,甚至于揣摩人心,方可成就佳作。所以这俩孩子既然来到长安,不可能整天光窝在李矩府上,听卫夫人授课,或者埋头苦练,是必然会出门去各处走动,寻找灵感的。

    裴该以此举例,就是剑指琅琊王氏。因为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不好说周、沈之乱一定是王家煽动的,只能说王导、王敦趁乱诛除刁协、刘隗,纯出私意——就跟袁盎一样。他并言:“为国家方图灭羯,不能委员明察罢了。”其实是在传递这么一种信息:此事是否要秋后算账,全看我的心情,也看汝等会不会做了!

    一直等到裴该离开长安,率兵往赴晋阳,俩孩子才终于想起家族的重托来,于是三天两头去问李矩,大司马何时才会归来啊?我等希望能够拜见尊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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