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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醒之后,腿上的剧痛也随即传来,但他没有叫。
他们的体力早已透支,几个人跑了几步就倒在了地上,却用挣扎着站起来,摇晃着身体向前跑。
农奴不是奴隶。
咯……
草丛里,那被狠狠而又有些颤抖的手捂住嘴的孩子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远处的狗吠也似乎逐渐远了,做母亲的急忙松开手,赶紧低头看看晕厥过去的婴孩。
这里对面的费国城邑,名为筑虎,原本后世被楚国攻占后更名为襄贲,成为了重要的战略要塞,而在此时就是费国的筑虎邑。
在地上奋力向前爬行的人,在耳边再一次传来恶犬的呜呜撕咬声时,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恶犬拖住了。
便于哼唱的“乐土”开始在农夫之间传唱,据说越过那条河,到了那边就有人接应,做上三五年垦耕,就能发一些钱和铁器的贷款,允许耕种百亩的土地,甚至五人还能分到一头牛。
所幸、亦或是不幸。女人只是被石头绊了一下,并未回头,而是继续追着那个帮着抱孩子的人向前。
此时,当孩子终于醒来,嚎嚎哭泣的时候,领头的那人道:“不能再耽搁了,就差几里路了。使劲跑过去吧!跑过去,就能过上《乐土》里的日子了!只要有一把子力气,墨家又给铁器,怎么还能过得比在家里差?”
等到墨家在泗上站稳脚跟后,这些许多一辈子困于村社封地上的农夫,终于有机会听到一种名为“希望”的幻想。
割掉耳朵,倒也没什么,又不是死。
这十几人的逃亡故事,只是费国、越国、薛国、鲁国甚至宋国的土地上成百上千逃亡者的缩影。
手指并不是很禁咬,好在有四五根,还够咬一阵。
他想,不能喊出来呀,喊出来妻子一旦回头可就要被抓回去了。
被抓回去,要把领头的处以“劓刑”,割掉鼻子,而其余人则要被割掉耳朵。
小腿上,好像那恶犬又撕下了一块肉,应该是顺着纹理撕的,咬住了一头就像是自己在家剥韭菜一样,那恶犬一定是顺着纹理扯住用力一撕,刷的一下一大块皮肉就会剥下来。
或者新生。
这些传闻就像是春天土地里的茅草一样,一阵春雨之后忽然冒出,然后就发了芽生了根,使出吃奶得劲儿也除不掉。
旁边一人蹲下来,伸出黑乎乎的、满是泥土的、长长的指甲狠狠掐着婴孩的鼻下人中处道:“那日云游施药的墨觋说,晕过去掐这里。”
饶是如此,即便数百年很多人早已习惯,但是如《硕鼠》之类的歌曲一直在农夫口中传唱,也常有逃亡的人。
然后,将要因为剧痛而喊出的瞬间,他把自己的一只插在泥土里的手拔了出来,狠狠地咬在了嘴里,噎住自己的嘴巴不发出叫声。
现在他们被从邗沟调到这里,守卫着那条被费国的封田农民视为乐土希望之河的边界。
猛掐了几下,许是那孩子命不该死,竟然醒转过来。
那《乐土》之歌,也是云游的“墨觋”传播的,在一些村社附近还有建起的磨坊,那里更是一到晚上就会聚集一堆的农夫……听讲故事。
孩子被憋的不住地蹬腿摇头,可是母亲的手终究没有松开。
他倒是还残存了一丝想要和妻子一起到泗上乐土好好过日子的梦想的,于是用尽力气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双腿,确定一下自己刚才是不是错觉,发现自己的小腿真的已经被撕下了一大块肉。
这十几个人早已经没了力气,听到《乐土》二字,挣扎着站起来。
若是逃亡的人数太多,还可能被杀,至于杀不杀,那就是贵族的一句话,并无铭文规定,因为《禁亡令》中规定贵族有权加重处置情节严重的封地农人。
于是他想:“就算不死,也干不了活了。嗯……到了那边也没用了。”
那个掐人的人嘴里所说的“墨觋”,正是墨家派出在泗上诸国四处活动的人,明面上是送药、治病,暗地里却动辄传播一些东西。各国贵族虽恨,但墨家的铜炮闪烁,终究敢怒不敢言。
他们自称为“纯粹墨者”,坚决反对墨家与各国之间的妥协,尤其是认为墨家现在完全有力量利更多的人,甚至于可以利于天下,却一直没有行动,为此多次表达了一些激进意见。
至于学堂、识字那些东西,对于这些人而言,还过于久远。仅仅是关于土地和赋税的传闻,就足以让他们动了逃亡的心思。
实际上,之前在此地已经多次出现了一些摩擦,孟胜作为墨家高层,与於菟等旅帅师长的谈话,实际上就是在鼓励他们“制造摩擦”。
之所以采用割耳朵这样的惩罚,因为剁脚趾的刑罚会影响干活。
趴在地上的人想笑,但却不敢笑,因为一旦张嘴,可能就会被听到自己的嚎叫。
他们不知道泗上最缺的就是劳动力,最缺的就是人口,如今莫说只是小规模的逃亡,就是偌大的费国的封地农民全都逃亡过去,以墨家的财力和组织能力、以民间作坊现在急需人手扩大生产的能力,完全可以全部吸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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