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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还有亲自去看他！”万历在奏章上落下最后一笔，得意地笑道。
秦林慨然应诺，看着张居正殷切的目光，只觉鼻子一酸。在此时此刻，他接受了张居正的托付，在无上的权力和荣耀之外，也意味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伴君如伴虎啊，咱家也得小心才是。”张诚这样想着。
……
就拿秦林来说吧，格象救驾，查出假孙怀仁，办曲流馆命案，多少次于万历有大功，可他只要有一点不合万历的心意，这位帝王顿时就把他的好处全忘到了九霄云外。
“谢陛下恩典！”张鲸、张诚都跪下谢恩，满脸的喜色，现而今他们已做到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再往上也只有司礼监掌印这个内廷首领了，万历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扳倒了冯保，内廷就是二张的天下！
游七姚八虽然神情落寞，众位家仆也心情低落，但还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万历皇帝亲口答应看顾老太师的几个儿子，张家这些公子的前程，也就一定光明远大。
“张先生何必如此？贵体要紧！”万历假惺惺地冲上去，亲手扶着张居正，感觉到对方躯体已经衰弱无比，心中又是一喜。
“天不假年，徒使英雄早亡！”万历愁眉苦脸，掉下几滴泪来，极为不舍地道：“卿负运鼎之材，统经邦之名，一言兴天地之机，万事开磐石之宗，一旦离朕而去，国事尚可问谁？”
万历假作不知，其实把二张的眉来眼去瞧得清清楚楚，他完全知道这两位伴伴的心结，不过，这难道不是他想要的吗？
明显张居正另有深意……
张鲸心头咯噔一下，知道犯了陛下的忌讳，你都把皇帝的心思揣摩透了，上意还有那么神圣不可侵犯吗？
“陛下如此厚恩，老臣粉身难报！”张居正感激涕零地道。
万历又用力握住张居正的手，看了看跪在旁边的张家几个儿子：“太师勿忧，您十余年尽心竭力，朕别无所报，唯有看顾太师的几位公子，叫他们一生荣华富贵。”
这种层面的朝堂争斗，从来都不是只有一面的。
看见秦林忙前忙后，王篆总算稍微有所改观，低声对王国光道：“秦林此人，听说太师爷病重，在浙江时还有些推三阻四，我还说他天性凉薄，没想到现在倒也尽了半子的本分。”
“还是张鲸深知朕心。”万历夸奖的时候，笑容却有些勉强。
二张却欣喜若狂，只觉压在头顶的乌云一朝散去，整个紫禁城都变得光明艳艳，互相看了看，两人鼓足勇气，同时假笑着朝冯保拱拱手：“冯司礼，陛下那边怕是有找，咱们就先走一步了？”
“还有，还有你的新政……”张居正特意强调了“你的”两字，顿了顿才道：“老夫想了很久，始终迟疑不决，唉……算了，到时候老夫在九泉之下，看你放手施为吧！”
张诚也不甘落后，同时谀词潮涌。
“张太师何出此言？”万历惊愕无比，瞧了瞧跪在旁边的张家几个儿子，张敬修立刻把李时珍替父亲诊病的消息告诉了他。
“哼，说的就是你们俩！”冯保将桌子重重一拍，茶碟、茶碗和盖儿一起跳起来叮当作响，“两个蛊惑圣聪的家伙，以为你们还有机会顶了咱家？做梦！赶明儿禀告慈圣太后，就赶你们去南京守孝陵！”
秦林摇了摇头，不敢把希望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特别是他很早以来就观察到，万历对张居正专权存着很大的不满。
张鲸和张诚互相看看，假惺惺的笑容里充满了敌意。
众位太监首领顿时噤若寒蝉，不由自主地把张鲸和张诚看了看，不消说，冯司礼口中说的那小兔崽子，就是这两位了。
“啊？”冯保本已站起来一半的身子，跌坐在太师椅上，阴晴不定的脸变成了木呆，尽管早已有了思想准备，但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仍让他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万历御驾摆往太师府，一路黄土垫道、清水净街，张府上下人等出来迎接，就是张居正也强撑病体，要从床塌走下来。
说罢，张居正目光往几个儿子身上扫了一圈，慈爱与严厉交织的神色，让他们都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说罢，这两位也不等冯保回应，转身就走出了司礼监。
但可惜得很，身为帝王必须心若渊海，才能驾驭帝王之术，否则心胸狭窄，反而为帝王之术挟制而不自知……
张敬修莫名其妙，连连朝父亲打眼色，提醒他还有秦林呢，可张懋修已有所悟，赶紧扯了扯兄长的衣襟，让他不要说话。
“张太师病重，有的小兔崽子就着急了，上蹿下跳的。”冯保将茶碗重重一顿，厉声道：“可咱家还没死，谁要是急着上位，不妨来试试！”
“小兔崽子，小兔崽子！”冯保怒气填胸，挥手在桌子上扫过，那盏元青花的茶碗就掉了下去，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戚继光与张居正一将一相，两人相知相得，早已超越普通盟友的关系，达到了知己的高度，好像千里马遇到了伯乐，又好比高山流水遇知音，俞伯牙与钟子期。
只不过，司礼监掌印只有一个，皇上身边的张公公却有两个，谁来做？
“不至于吧？秦小友古道热肠啊！”王国光有些不以为然，也没细想。
张居正逊谢道：“陛下猥自罔顾，老臣诚惶诚恐，可惜老臣寿元将尽，命不久矣，不能再替陛下分忧了。”
“朕不但不准他因病致仕，还要下旨让文武百官凡是有难决的政务，都向太师府请教！”万历的嘴角，露出了阴险的微笑，这样一来张居正势必更加劳苦，死得更快了吧。
戚继光的离开，和他来时一样的快，没人知道这位大帅今夜会在哪里，也许是策马奔驰，让夜风吹干泪水，也许是找家小酒馆自斟自饮，回忆这二十年来与张居正的点点滴滴……
唯有秦林心头存着强烈的不安，他记得非常清楚，张居正的新政最后落得个人亡政息的结局，而老泰山本人也遭到了万历和守旧官僚的清算。
“礼部尚书潘晟老成谋国，可接首辅之位，户部侍郎许国亦可入阁辅政，佥都御史王篆当世英才，望陛下善能用之……”张居正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名字，累得气喘吁吁，可他偏偏没有提到秦林。
唯独张四维面上虽笑容真挚，眼底却暗藏机诈，我是次辅，首辅出缺该我顶，为什么……
利用二张对付一家独大的冯保，然后以二张之争让他俩互相牵制……不得不说，万历虽是中人之姿，跟着张居正学习帝王之术，倒是把这些权谋学得一清二楚。
想把秦林摘出去，又怕连自己也不好脱身，张诚想了想就道：“陛下，奴婢问过太医，说张太师的病已是药石难治，就算李时珍来，也无济于事。”
张鲸连忙磨墨，张诚就去拿笔，服侍万历亲笔批阅这份不同寻常的奏章，只见这位皇帝奋笔疾书，从冲龄继位时张居正如何扶保社稷，写到幼年他悉心教导，然后又是如何如何公忠体国、鞠躬尽瘁，总之笔下千言化作两个字：挽留。
几名小太监疾步跑来，哭丧着脸禀道：“不好，不好啦，刚刚张太师一灵归天！”
二张闻言不禁有几分害怕，冯保可不是说着玩的，两个司礼监秉笔算什么？他完全有这本事你赶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