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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的京师昼夜温差不小，此刻走出屋子甚至略有寒意。算算时日，眼下应该是公历的七月间。若是四百年后，正该是北京全城烧烤的时节，而眼下这种不正常的低温，无疑是因为小冰河期正值巅峰，在最近一万年中能够排上第二位。
是啊，还是个孩子。
紫檀木做成的臂搁与琼州送来的黄花梨书案相击，声响明亮，隐隐带着金铁之声。
砰！
朱慈烺翻身而起，重重换了口气。
外面听到老爷发火，知道这位老爷心情不妙，连忙检查自己手里的活，暗暗祷告自己可别在这时候撞上刀口。
田存善心中叫苦：打扫寝宫固然容易，但是不用修缮么？寝宫里好多地方都长了杂草，总得天亮了才能找人拔除呀。至于屋顶上的瓦片也得换过，还有梁柱上漆……您这位爷动动嘴，咱们可得跑断腿才行啊！
“殿下，要喝水么？”值夜太监轻手轻脚掀开帘幕，用最温柔的声音问朱慈烺，生怕声音太大惊了太子。
田存善的外宅在后海，离宫中并不远。即便是在眼下这个时代，后海的房价也不是他能承受的。之所以能有这么一栋房子，却是众多烧冷灶的投机客的孝敬。一旦太子登极，田存善便是从龙之人，这房子的钱必然能数百倍地赚回去。
田存善并非不知道这个问题的要点在哪里，但寝宫还没修缮出来呢！怎么能放在前面说？当然是先汇报成绩，再上报困难。他见太子面色已经沉了下来，连忙跪倒在地：“殿下恕罪！奴婢昨日接了令旨便亲眼看着人去修了，但是天黑了，又都是生漆，不敢点火……”
照太祖时候的规矩，宦官是不能有外宅的。然而现在宦官非但有外宅，甚至还有人娶亲纳妾，家财万贯。所谓的中官，已经越来越像是“官”了。朱慈烺记得当年崇祯很感慨地跟他分享做皇帝的心得，说：“文臣不可靠，武将不可信，唯有中官是家奴婢，却不可用。”
与上辈子的辉煌神话相比，这辈子的难度更高。因为那时候自己被老板赋予了绝对的信任，而现在，他只是父母眼中的“稚童”。
“殿下，端礼门是王府的门面，若是蓬头垢面……”
朱慈烺听到的却是：田公公昨晚没回宫。
朱慈烺一饮而尽，道：“掌灯，去书房。”自己扯过一套轻纱道袍，随手披在身上。
“可知道是何事？”田存善坐在椅子上，好让侍妾为他梳头。
听到“急召”两字，田存善猛地从床上跳了下去，赤脚踩在地上，然后才睁开了眼睛。对于这位太子，田存善绝不敢有半点怠慢，催着还在床上揉眼睛的侍妾为他穿上官服，一边问道：“传话的人儿呢？让他来回话。”
田存善心头一松，庆幸自己的家人终于还是赶上了，连忙答道：“殿下，王府那边已经收拾好了端礼门……”
“寝宫呢？”朱慈烺眉头一皱，直接问道。
“太子醒来之后，就看了看桌上那份单子。”小宦官怕自己说不清，补充道：“就是昨日列出来，要带出宫的表单。”
小宦官头也不敢抬，连忙答道：“回殿下，马上就要到丑时三刻了。”
朱慈烺点了点头。刚才在床上的时候只觉得清醒得难以入睡，真的坐起来却有些头晕朦胧。
不过太子出宫绝非一件简单的事。这可不是从内宫到外宫那么简单，而是真正要离开紫禁城，前往潜邸居住。回想当年自己从钟翠宫到文华殿讲学，那个折腾劲就让他脱了一层皮，更何况这回几乎是独立生活了。
尽管得到了皇帝的首肯，皇后也终于含泪放他出去，但是应该准备的侍卫、仪仗、宫人都还在筹备中。信王府空了十六、七年，也要重新修缮一番。这自然也要花不少的银子，但相对于动辄数十万上百万的军饷，简直就如毛毛雨。
田存善皱着眉头：莫非是突然想起来落下了什么东西？不会！他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谨慎检查是太子的习惯，却从未见这位千岁真的落下过什么。或许是要核实准备情况？田存善又想一个可能性，不由脊椎发凉。
“田安！”田存善叫道。
朱慈烺点了点头，离天亮还早，不过自己已经完全没有睡意了。他起身绕着书案走了走，问道：“田存善在宫里么？”
因为这点不如意，田存善心中便起了一团火。突然间，头皮一扯，原来是侍妾没睡醒，用力重了。田存善顿时跳了起来，挥手便是一记耳光，骂道：“梳个头都不会，养你何用！滚！等咱家回来再与你算账！”
这其中三分真，七分装，也都是宦官们从小就要学会的本领。若是人笨学不会，那就只有去混堂司烧一辈子的热水了。
“老奴在。”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