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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一向很享受被父亲爱抚的朱和圭竟然跪了下来，用稚气未脱的声音大声道：“父皇！黄先生教了儿臣好多做人的道理，他并非是个迂人。”
……
解学龙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的百姓出神。
段皇后垂头静坐，良久无语，终于道：“陛下还是纳个妃嫔吧。”
如今朝野内外都有劝皇帝纳妃的声音，因为孝宗的前例，好像皇帝不多纳些妃嫔就是不和谐的污点。好在段皇后接连产下了三个皇子，而且各个都生得健壮，又无天花之虞，国本稳固，这才没有形成大的声浪。
……
当然，随着第四个孩子即将到来，皇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敬畏了，言谈中也颇有些老夫老妻的从容，甚至还会因为皇帝在某些生活琐事上闹出的笑话而嘲笑几句。
譬如这次内阁要以黄道周为朝鲜、海西两省督办粮务、推行教化总督，解学龙是十分反对的。
众人眼看着一行行墨字落在纸上，纷纷露出笑容。其中还有人打趣那闲汉：“看，这回你那良田美眷的梦可是有着落了。”
“对儿子那么严厉干嘛？他是我的骨血，关键是让他敬我爱我。怕我的人难道还少了？”朱慈烺甚至能敏感地从皇后眼中看出对自己的敬畏。
解学龙和黄道周同时望去，只见一骑快马从西面驰来，身后还跟了一队打着龙旗的禁中护卫。
那闲汉无奈地接过地契，自嘲道：“本也就是想落个户口，好去投军。小官人，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若是去投了军，也就没人住了，地会不会收回去？”
黄道周名声在外，母亲和妹妹打听之后告诉她，此人被誉为当世圣贤，十分了不得，所以段氏格外希望黄道周能够成为皇太子的老师，也终于遂了愿。
吴甡也望向这位储君，不知该如何观想。虽然他这辈子是很难再有机会成为三朝元老，但仍旧很关心未来的皇帝会是个何等样的人。
“此番东行倒也有一桩好处，”黄道周打破了知己好友的沉闷，“我正好以东国为验场，推行圣教，或许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朝鲜尽皆王化呢。”他开朗笑着，驱散空中的阴霾。
“也不算腐儒吧？臣妾听闻黄先生的人品学识都是不错的。”段氏严肃下来。她对于儿子们的师傅选择十分上心，当初极力不肯让方以智来教皇太子，就是怕方以智再教出一个定王。
——真希望是个公主。
张诗奇已经回了衙门，从护卫手中接过一把紫砂泥壶，凑到嘴边饮了一口。听到身后传来的山呼万岁，张诗奇充满笑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大步朝职房走去。
“父皇此言颇有君子无所不用其极的意思，但儿臣怎觉得其中颇有问利而不问义的意思？”朱和圭出声道。
“若是闹出大事，便是朝廷的脸面了？能俯首时便俯首，这是大智啊！”有人一本正经恭维道。
闲汉不敢回应，只是垂着头。
段氏心中想着。
将黄道周这样的完人打发到那个地方去办理庶务，岂不是明珠暗投？
不过朱和圭是皇太子，可不是个儒教教徒啊！
“你有什么毛病？朕一说孩子的教育问题你就跟我提纳妃的事。”朱慈烺不自觉地用上了工作时候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发冷。
“小孩子会对师傅产生崇拜，甚至否定自己的父母，这也是人之常情。”朱慈烺想起自己前世也有过这样的时期，以为老师说得都是对的，反倒是父母啥都不懂——不是么？他们整天忙着上班，又不去学校上课。
“承公良言，敢不效命！”黄道周拱手作别，便要登上东去的马车。
虽然这么想，内阁的程序没有问题，黄道周本人也的确适格，甚至皇帝陛下都暗示尽快让黄道周赴任，他这个吏部尚书又如何能够反对？
朱和圭只是哭着摇头。
朱慈烺手上一颤，颇为惊诧。
解学龙道：“朝廷要实边，这也是迫不得己而为之。虽然侵扰百姓，却是为了国家百年之计。”
然而在大明，官府就是第二父母，没有人觉得官府管得宽，反倒觉得这是官府爱护百姓。
“正是！”张诗奇扬臂大声道：“前些天就是他说老夫坐不得主，送不了地。如今看看又如何！”
那尖嘴猴腮者一脸苦相：“谁知道总督老爷竟然是这般模样？求老爷饶命！”
“殿下！您怎来了！”黄道周跳下马车，快步迎了上去。
唯一的争议就在于爱护的手段恐怕有些过激。
“先生别走，我只要先生教我。”朱和圭拉住黄道周的袖子不肯放。
原本对这老冬烘并不算恭谨的甘肃官吏，这回算是心悦诚服。再看张诗奇的背影，顿时高大起来，就像是个斩将夺旗凯旋而归的将军一般。
“可是圣旨让殿下来的？”黄道周急忙问道。
吴甡脸上一本正经，想笑不敢笑。
张诗奇眼看这里已经安定下来，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教训道：“看你日后还能不能管住自己那张嘴！”
卫道士在眼下还是个褒义词，多少儒者为了这个称号上皇帝家门口讨打讨骂。世间再没有与皇帝对着干，更能体现出自己精神品格的事了。皇帝们一不小心就会沦为他们的殉道工具，也是十分无奈。
被抓那人却有些惊恐，急道：“就你也是总督？”
围观众人将信将疑，年轻的书吏被张诗奇这般表明身份吓得双腿打颤，恨不得装作不认识这个老头。
黄道周、解学龙连忙躬身行礼。
“殿下不用挂心老臣。”黄道周鼻根发酸：“倒是殿下要保重身子，切莫惹皇上不悦。”
年幼的皇太子虽然没有表现出朱慈烺的那般惊人的天赋，但在学习上十分肯下功夫，好学程度一度让黄道周惊叹说他是自万历以来最用功的皇储了。
张诗奇一把夺过黄册，哗啦啦一翻，道：“就是这里了！地号：荒甲三百六十七！造册！”
“老先生不要诳我，”朱慈烺摇头道，“那些个七八岁考中秀才的神童，在我朝又不是少数，哪个不比他强？他就是被黄道周……”朱慈烺寻摸了一下措辞，方才补完说道：“就是被黄道周鼓动得以为自己是个卫道士。”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终究没有等来老友刘宗周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些惆怅。不过有了封疆大吏的位置，自己的抱负益发能够施展出来，这倒也是一个机会。
“明日逢戊，就皇帝一人上朝么。”段皇后冷冷道，显然不想就此罢休。
“陇督这是汉高封雍齿的故伎，却还能用。”吴甡面带笑意，轻轻端起案前的热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不等黄道周再劝，官道上再次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名内官，径直骑到众人面前方才翻身下马，双手一袖，道：“有圣谕！”
朱慈烺拉她坐在身边，突然发现皇后的皮肤已经不如新婚时候紧致了，当真是时光如荏，岁月催人，一转眼已经到了自己儿子来质疑自己的时候了。
黄道周颇有些无奈，自嘲道：“圣君在上，自然不能见这等蚁民之苦。我辈所能做的，无非也就是让这沿途少死些人吧。”他顿了顿又道：“谁能料想今日竟然有百姓因贫坐罪？也不知千秋万载之后，世人如何看待我辈。”
朱慈烺再没有与吴甡喝茶闲谈的心情了，又言语几句便要回宫。他知道很多事不能怪黄道周，尤其让黄道周担任皇太子的书法老师的确是他的旨意。
朱慈烺却全然不计较首辅老先生的失礼，一边靠在椅背上，笑道：“蜀人有谚：猫不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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