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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奸相卢所间,不得陛见,愤而叛乱。《旧唐书》卷一二一《李怀光传》:

    明年(建中四年)十月,泾原之卒叛,上居奉天。朱泚既僭大号,遣中使驰告河北诸帅。怀光率军奔命,时属泥淖,怀光奋厉军士,道自蒲津渡河,败泚骑兵于醴泉,直赴奉天。……怀光性粗厉疏愎,缘道数言卢、赵赞、白志贞等奸佞,且曰:“天下之乱,皆此辈也。吾见上,当请诛之。”等微知之,惧甚,因说上令怀光乘胜逐泚,收复京师,不可许至奉天。德宗从之。怀光屯军咸阳,数上表暴扬等罪恶。上不得已为贬、赵赞、白志贞以慰安之。又疏中使翟文秀,上之信任也,又杀之。怀光既不敢进军,迁延自疑,因谋为乱。……兴元元年二月,诏加太尉,兼赐铁券。遣李升及中使邓鸣鹤赍券喻旨,怀光怒甚,投券于地曰:“凡人臣反,则赐铁券,今授怀光,是使反也。”

    李怀光千里赴难,解奉天之围,功亦伟矣,而咫尺之间,不得觐见天子,其事实悖乎情理。此固由奸臣之间沮,若非德宗对武人早具成见,则事亦何至于此。怀光之罪状卢,全由不得入朝而起。而德宗贬窜等之后,仍不召见怀光,故等虽贬,怀光之疑惧益甚。太尉之加,铁券之赐,只能速其反耳。可知怀光之叛,实由德宗之猜忌而激成者也。

    三

    唐室对于中央之嫡系将领,犹猜防若此,则其对于河北安史余孽之畏忌,更可想见。史称安史余孽所以仍能保有其广土强兵,由于仆固怀恩欲倚之为持宠固位之资。《新唐书》卷二二四上《仆固怀恩传》:

    初,帝(按指代宗)有诏,但取朝义,其它一切赦之。故薛嵩、张忠志、李怀仙、田承嗣见怀恩皆叩头,愿效力行伍。怀恩自见功高,且贼平则势轻,不能固宠,乃悉请裂河北,分大镇以授之,潜结其心以为助,嵩等卒据以为患云。

    其实怀恩之受降,不过秉代宗之诏命。代宗之所以优容降将,一则因此辈兵力尚强,一时不易征服;又以回纥在中国多为不法,欲战争早日结束,遣返其国。《资治通鉴》卷二二二广德元年:

    时河北诸州皆已降,(薛)嵩等迎仆固怀恩,拜于马首,乞行间自效。怀恩亦恐贼平宠衰,故奏留嵩等及李宝臣分帅河北,自为党援;朝廷亦厌苦兵革,苟冀无事,因而授之。

    文中所谓“朝廷厌苦兵革”,不外指此二事。以怀恩之强直,未必有此机心,持宠之说,当系后来唐室诿过之辞。观夫怀恩之叛,只与回纥、吐蕃勾结,河北藩镇,并无一兵一卒以响应者,亦可知其事之诬矣。

    河北藩镇,其将士多为胡人,故其所控制之地区,日益胡化,卑弃文教,崇尚武力。唐室中央,则仍以科举取士,德宗尤奖励文辞,以粉饰太平。故虽战乱频仍,而当时文学之盛,犹能上追贞观、开元。以是河北藩镇与唐室中央所直接控制之地盘,在精神文化上形成两个截然不同之区域。由于精神文化之不同,此两地区,渐形敌对,裂痕日深。宪宗时,河朔一度归命,然唐室之文治手段,终不能为河朔人士所悦服。穆宗长庆元年(公元八二一年),卢龙首叛,成德、魏博继之。数月之间,河山变色,上距诸镇顺从,不过二三年耳。其后终唐之世,不复禀中央号令。而卢龙之叛,实缘中央所委派之节度使张弘靖,不知适应当地之风习所致。《旧唐书》卷一二九《张弘靖传》:

    弘靖之入幽州也,蓟人无老幼男女,皆夹道而观焉。河朔军帅冒寒暑,多与士卒同,无张盖安舆之别。弘靖久富贵,又不知风土,入燕之时,肩舆于三军之中,蓟人颇骇之。弘靖以禄山、思明之乱,始自幽州,欲于事初,尽革其俗。乃发禄山墓,毁其棺柩,人尤失望。(《新唐书》一二七《弘靖传》:“俗谓禄山、思明为二圣,弘靖惩始乱,欲变其俗,乃发墓毁棺,众滋不悦。旬一决事,宾客将吏,罕闻其言,委成于参佐。”)从事有韦雍、张宗厚数辈,复轻肆嗜酒,常夜饮醉归,烛火满街,前后呵叱蓟人所不习之事。又雍等诟责吏卒,多以“反虏”名之,谓军士曰:“今天下无事,汝辈挽得两石力弓,不如识一丁字。”军中以意气自负,深恨之。刘总归朝,以钱一百万贯赐军士,弘靖留二十万贯,充军府杂用。蓟人不胜其愤,遂相率以叛。

    张弘靖曾任宣武节度使,以宽简得众心。韦雍辈,弘靖之参佐,亦非阘茸,其轻狂嗜酒,卑视武夫,固亦当时文人之常态。夫以弘靖朝廷之重臣,内地之能吏,而一帅卢龙,立酿巨变者,可知河朔犷悍之风,其基既深且固,非中央尚文之政,所得而化之者也。

    由于内地尚文之风蔓延,中央嫡系藩镇之节度使,亦多用文臣。其中虽不乏豪杰之士,究以怯懦萎靡者为多。河朔既叛,唐室所以不能复取,与此亦甚有关系。《旧唐书》卷一七四《李德裕传》:

    德裕曰:“泽潞国家内地,不同河朔,前后命帅,皆用儒臣。”

    《资治通鉴》卷二五〇咸通三年:

    初,王智兴既得徐州,募勇悍之士二千人,号银刀、雕旗、门枪、挟马等七军。常以三百余人自卫,露刃坐于两庑夹幕之下,每月一更。其后节度使多儒臣,其兵浸骄,小不如意,一夫大呼,其众皆和之,节度使辄自后门逃去。

    泽、潞、徐州,皆关东重镇,而其节度使率用儒臣,则其余诸镇如何,可想而知。儒臣为节度之结果,至于骄兵一呼,辄仓皇逃去,则欲其克敌定难,肃清河朔,岂非梦想!故河北三镇再叛之后,唐室中央,自知无力征服,遂采放任态度,视如化外。《新唐书》卷一四八《史孝章传》:

    孝章见父(宪诚)数奸命,内非之,承间谏曰:“大河之北号富强,然而挺乱取地,天下指河朔若夷狄然。”

    《资治通鉴》卷二七四会昌三年:

    李德裕独曰:“……河朔习乱已久,人心难化,是故累朝以来,置之度外。”

    《全唐文》卷七五四杜牧《罪言》:

    天宝末,燕盗徐起,出入成皋函潼间,若涉无人地。郭李辈常以兵五十万,不能过邺。自尔一百余城,天下力尽,不得尺寸,人望之若回鹘、吐蕃,义无有敢窥者。

    《新唐书》卷二一〇“藩镇魏博”:

    安史乱天下,至肃宗,大难略平,君臣皆幸安。故瓜分河北地,付授叛将,护养孽萌,以成祸根。乱人乘之,遂擅署吏,以赋税自私,不朝献于廷。效战国肱髀相依,以土地传子孙。胁百姓,加锯其颈,利怵逆污,遂使其人自视由羌狄然。一寇死,一贼生,讫唐亡百余年,卒不为王土。

    河北三镇之辖区,除卢龙外,成德、魏博均属内地。其境内之人,虽染胡风,究以汉人居多;而天下视之如夷狄,其与唐初华夷一家之思想,相去何远!此实安史乱后,唐人夷夏之辨渐严之明证也。五代之时,石敬瑭父事契丹,一举而割燕云十六州。其地居民,因沾染胡化,在精神上反与异族接近,以是割地时竟无丝毫阻碍。而中国之人,反视其地为戎墟,弃之若遗者久矣。

    四

    玄宗时,唐帝国西北两大强邻,一为吐蕃,一为回纥。吐蕃与唐为敌,回纥则与唐亲善。安史乱起,吐蕃于数年之间,侵陷唐河西、陇右数十州。回纥则四次遣兵入援,唐赖以扫平大难。然回纥在中国,所为多横暴,致激起国人之不满。《杜诗详注》卷七《留花门》:

    花门天骄子,饱肉气勇决,高秋马肥健,挟矢射汉月。自古以为患,诗人厌薄伐,修德使其来,羁縻固不绝。胡为倾国至,出入暗金阙,中原有驱除,隐忍用此物。公主歌黄鹄,君王指白日,连云屯左辅,百里见积雪。长戟鸟休飞,哀笳曙幽咽,田家最恐惧,麦倒桑枝折。沙苑临清渭,泉香草丰洁,渡河不用船,千骑常撇烈。胡尘逾太行,杂种抵京室,花门既须留,原野转萧瑟。(《杜臆》注:题曰“留花门”,言不当留也。)(1)

    此诗写于肃宗乾元二年(七五九年),正唐军遭邺城之败,战局危殆之时。而老杜不嘉其赴援救难之功,反以倾国而至为备,原野萧瑟为忧,而谓其不当留,则唐人对回纥之忌视,亦可知矣。

    回纥于安史乱时,虽有助战之功,然每战必索报酬,至于克服城池后,大肆杀掠。故唐室唯冀战事早日结束,遣还其国。唐室之招纳安史降将,与此大有关系。此外回纥又与唐室成立一种国际贸易,以其特产之马,向唐倾销。马一匹易绢四十匹(或谓五十匹),而其马体质弱劣,多无所用。唐室以其助战有功,不得已与之交易。然此事引起唐人之不满,自在意中。白居易《长庆集》卷四《阴山道》:

    阴山道,阴山道,纥逻敦肥水泉好。每至戎人送马时,道傍千里无纤草。草尽泉枯马病羸,飞龙但印骨与皮。五十匹缣易一匹,缣去马来无了日。养无所用去非宜,每岁死伤十六七。缣丝不足女工苦,疏织短截充匹数。藕丝蛛网三丈余,回鹘诉称无用处。咸安公主号可敦,远为可汗频奏论。元和二年下新敕,内出金帛酬马直。仍诏江淮马价缣,从此不令疏短织。合阙将军呼万岁,捧授金银与缣彩。谁知黠虏启贪心,明年马来多一倍。缣渐好,马渐多,阴山虏,奈尔何!

    白诗极言回鹘之贪,其中虽亦道及唐室之诈,然所谓“缣渐好,马渐多”,盖直言不必以诚实之道待回鹘矣,亦可见忌视之甚也。

    安史乱后,吐蕃方炽。唐室不敢再树一敌,以是代宗采纳郭子仪之建议,一意联络回纥,备御吐蕃,局势始渐好转。至德宗,此项政策一度遭遇阻碍。因安史乱时,德宗为雍王,曾为回纥所辱,深恨之。而若干唐军将领,亦深恶回纥之骄横,思加制裁。故建中元年(七八〇年)德宗即位之初,振武留后张光晟,即擅杀过境之回纥使者突董等九百余人。其时幸回纥合骨咄可汗新立,不敢与唐为敌,始未成大衅。其后德宗仍与回纥绝交,而与吐蕃谋和。贞元二年(七八六年),唐与吐蕃盟于原州。吐蕃伏兵盟所,杀唐官兵数百人,擒千余人。自经此变,唐室始恢复联回抗吐之政策,与回鹘修好,前后数十年未启边衅。文宗时,回鹘为黠戞斯所破,诸部逃散。其中一支南逃,于武宗时进窥边境,屡为唐室所败,降者数万人。《旧唐书》卷一九五《回纥传》:

    (会昌)二年冬三年春,回鹘……七部共三万众,相次降于幽州,诏配诸道。

    《新唐书》卷二一七下《回鹘传》:

    分其兵(指回鹘),赐诸节度。虏人惮隶食诸道,据滹沱河叛,刘沔坑杀三千人。

    此种处置回鹘之办法,实深含防制之意,较之唐初以北方边区,委诸突厥者,迥不侔矣。

    唐代后期,唐人对异族文化,亦渐有歧视之意。玄宗时,士女多衣胡服。胡服之特征,为窄衣短袖。安史乱后,唐人衣着已恢复旧风,改尚宽长。此点近人已先言之,兹不复赘。(参看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第五章《新乐府·上阳人》。)然胡风尚未尽涤,国人犹有椎髻赭面之习。白居易《长庆集》卷四《时世妆》:

    圆鬟无鬓椎髻样,斜红不晕赭面状。昔闻被发伊川中,辛有见之知有戎。元和妆梳君记取,髻椎面赭非华风。

    夫椎髻为北狄装束,赭面为吐蕃习俗,而乐天以其非华风,至以被发伊川喻之,则其对胡风之厌恶,可想见之。此与盛唐士女之观念,又大不同矣。至如韩昌黎之痛斥佛教,实亦有浓厚之夷夏观念,存于其间也。

    唐末,沙陀渐强。懿宗时,庞勋之乱,赖沙陀酋长李国昌助战,始得讨平。僖宗时,又赖国昌子克用平黄巢之乱。昭宗时,凤翔节度使李茂贞、镇国节度使韩建称兵入京,擅杀宰相,谋废昭宗,亦赖李克用入援,始得无事。综其前后事迹,对唐室可谓有功。虽亦有时跋扈不听命,然较之其他诸镇,对唐犹稍具忠心。而唐之朝臣,宁与盗匪出身之朱全忠合纵,而拒克用于千里之外,实缘克用为外族故也。《资治通鉴》卷二五八大顺元年,克用曾上表责昭宗曰:

    朝廷当阽危之时,则誉臣为韩、彭、伊、吕;及既安之后,则骂臣为戎、羯、胡、夷。

    此当时实况,非虚语也。其后宰相崔胤,密召朱全忠以兵迎车驾。宦官闻讯,劫昭宗至凤翔,依李茂贞。朱全忠率军西进,围攻凤翔。《新唐书》卷二一七下《回鹘传》:

    昭宗幸凤翔,灵州节度使韩逊表回鹘请率兵赴难。翰林学士韩偓曰:“虏为国仇旧矣。自会昌时伺边,羽翼未成不得逞。今乘我危以翼幸,不可开也。”遂格不报。

    夫于围城危急之时,唐室君臣,犹拒回鹘之援,其中固尚有其他原因,然唐人之夷夏之防,固彰彰明甚也。

    五代时,后唐、后晋、后汉三朝,皆沙陀人所建。沙陀居中国既久,沾染汉化,亦渐重夷夏之防,身虽为夷,而自居为夏。故石敬瑭借兵契丹,刘知远不欲其称子。而后唐废帝宁自与敬瑭决战,亦不愿与契丹和亲而借其力。石晋既立,成德节度使安重荣以奉事契丹为耻,屡与为敌。至晋出帝,更拒绝称臣。及耶律德光灭晋,刘知远据太原自立。郭威以汉人建后周,至世宗,遂有伐辽之举。综上所论,唐代后期,夷夏之防已渐严。五代时,胡人虽据中原,然此种观念并未因而废绝。至宋,复尚科举,形成文人政治;又因遭契丹、女真之侵略,夷夏观念遂益严矣。

    原载《大陆杂志》二十五卷八期,一九六二年十月

    * * *

    (1)编者按:括注见仇兆鳌《杜诗详注》卷七该诗题解,无“注”字。查王嗣奭《杜臆》卷二原文为:“‘隐忍用此物’,‘隐忍’二字,有说不尽之苦在。不得已而用之,如何可留?题曰‘留花门’,病在‘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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