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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清安静的半靠在床头，虚弱的苍白爬满刀疮处处的脸颊，本来宽大非常的骨架虽遮掩在被褥当中，但也能看得出，瘦的很是厉害。
“承明十二年，大军粮草断绝……西贼漫野而来……终于不可收拾，狗贼任得敬军前反叛，投了西贼，数十万大军一朝间土崩瓦解，遗尸遍野，十不归一……”
中年人走的很急，大步出了人群，往花厅方向赶了过来。
一礼过后，赵石也不再多留，径自出了折府……
在等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瞧着魂不守舍，如丧考妣的折木河，他心里甚至恶意的在想，折家并非不可替代，大将军折木清也是如此，大将军折木清一去，替代折木清的，甚或是折家的又将是谁？或者，以那位陛下的性情，折木清这样的人还会不会再出现一个两个？就算出现了，还能不能像折木清一般，得个善终？
浓郁的药香从院落里飘出老远，院落里不时跑出人来，传递着消息，人群中不时能够隐隐听闻到压抑的哽咽声，悲伤和凝重的气氛弥漫在人群当中……
“那一战，惨啊……延州兵马尽付一炬，几乎成了空城……诸将惊慌失措，残兵败将，各执己见，争执不休……”
之后言辞，断断续续，已是不知所云，老人眼睛也慢慢闭上，再未睁开……
不过这等感慨也只是一闪而过，接着便想，折大将军这个时候要见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不是要弄出一副托孤的戏码来吧？
“痛失慈父，回想折家历代宗祖，多折于西北战阵，余愤恨满胸……誓于西贼血战到底……承明十一年，大军西征……余年十七岁，随军西向……三十万大军，尽我大秦热血男儿……余力请为大军锋矢，然以年纪不准，满心不甘……”
瞅见他急急而来，厅中几个人纷纷变色，折木河更是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赵石三个人也起身向那边看了过去。
这一拜，拜的不仅仅是房中那已经逝去的，一生勇烈的老人，还有那份相惜之情，那些话没对旁人说，更没对子侄兄弟说，却偏偏叫来了他，显然，在老人心目之中，他这个后生小子的份量可不如他想的那般轻。
身后房中传出哭声，外间的人立时一拥而入，接着哭声大作，赵石抿着嘴唇，伫立良久，这才恭恭敬敬的向着房门方向，抱拳一礼。
是的，大秦重臣，镇北大将军，前太子少保，折木清，辉煌如史诗般的一生在景兴四年秋日，终于渐渐走到了尽头。
赵石微微点头，眼前这中年人他也见到过，叫什么不清楚，却知道此人是折木清幼子，在兵部为官，官好像不大，如此而已。
院落不小，院子里却已挤满了人，这才是折木清这一支嫡出的子孙们，匆匆一瞥，怕不有几十号人，却比外间安静的多，见到赵石随中年人进来，都眼巴巴瞅着，却没人说话。
而厅中也并非只他一人，还有宫中来的一位太监总管，礼部侍郎大人也在百忙之中抽身而出，赶了过来，满脸是汗的一口口灌着茶水，手有些抖，看上去有些紧张焦灼。
“一晃已是这许多年过去……那许多同袍的尸骸还躺在西征路上，余却只能眼睁睁瞧着，不甘啊……”
“围城半年……余只率众死守不退……那一战啊……延州城内城外，几成赤壤，尸骸遍布，乌鸦漫天，你……见过那等地狱景象吗？余见了，而且还是那地狱中杀的最凶最狠的一个……哈哈，杀的痛快，老子根本就没想活着，自然比旁人凶，别旁人狠了……但终究是活了下来，之后西贼再瞅见老子的战旗，无不闻风丧胆，未战先怯上三分……”
但其他几个人此时哪里顾得上计较这些？都不时将目光投向厅外，等候着那突如其来，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消息。
他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有千般的念头等着他去一一实现，但大将军折木清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他还是清楚的很的，大秦军中第一重臣，与杨感一文一武，支撑起大秦天下数十年，如今虽已年迈，权柄也远非当年可比，但在大秦军中的威望依然不作第二人想，这样一个人临死相召，他想不来都不成。
“家父醒过来了，请得胜伯过去。”中年人气也不喘一口，进了花厅，便急急道。
英雄迟暮，病骨支离，只一双稍显浑浊的眸子还残留着些不怒而威的气息。
那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低声道：“老朽等无能，大将军旧患发作，已是……回天乏术了，现在只靠着老参吊着，这次醒转过来，精神到好……不过恐怕……”
赵石也不多话，随着他径自出厅，穿过人群，进了院落。
“余一生征战，却只有那一战，说起来让人自豪自傲，却又愤懑不甘……不甘心啊……真的让人不甘心……”
也不多做犹豫，在几个人注视当中，一条帘子，已经进了卧室。
“待得各路人马回来，其中有人还想夺我兵权……余狠下心来，又杀百余人，这才镇住了军心……不过最终也只数千兵马罢了……西贼乘胜而来，骄狂不可一世，却终在延州城下吃足了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