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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宛若破锣在敲。敌军表现太古怪了，他这辈子，从没看到过同样的事情。冲锋时居然不把队形散开，中了箭居然也不反击，只是顶着箭雨，不停地向前，向前，向前。
疾驰而至的汉军骑兵对凄厉的惨叫声充耳不闻，放下左臂，双手紧紧握住骑枪。肩膀贴着肩膀，马镫挨着马镫，枪锋所指，依旧拦路者们的胸膛。
整个队伍的最前方，依旧保持着刀切豆腐般整齐。固定在马鞍上的盾牌表面，密密麻麻插满了雕翎。就像秋天田野里的麦穗，随着战马的前进上下摇晃。
“娘咧——！”
“列阵，上岸列阵。背了那么多条人命，被官军抓了，谁都活不了！”
第二波羽箭再度飞上天空，然后是第三波。骑兵的枪阵里，陆续有人中箭，但是，却很少有人再从马背上坠落。凡是没有直接失去知觉者，都拼着最后力气，抱紧了战马的脖颈。而左右两侧的弟兄，则尽力用战马夹住他的战马，保证他的始终不脱离队伍。
“他们不让咱们活，咱们也不让他们好受了！”
“别跑，你们跑不过战马！脑袋掉了，不过碗口大个疤！老子顶在最前面，老子第一个去死！”薛宝义接连砍死了七名喽啰，终于失去了继续朝自家弟兄头上挥刀的勇气。猛然转过身，都下砍豁了的钢刀，从血泊中抄起一条长矛，大步迎向敌军。
叫喊声越来越高，越来越疯狂。红着眼睛的群寇们举起兵器，挺直身躯，准备进行最后一搏。
注2：黄王，即黄巢。传言黄巢起义后，四处杀人放火，将被俘虏的唐军士卒当牲畜屠宰分食，一天吃光三千多人。数年之中，杀人近千万。
※※※
“杀一人是贼，杀百人是将，杀得八百万，是为雄中雄！”
“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尚未从第一波打击中缓过神来的喽啰们，被砸得东倒西歪，尸骸枕籍。
“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一个！”
“列阵，上岸列阵。谁再不听号令，老子先宰了他！”见大当家亲自下河督战，所有能穿上锦袍的头目，也全都红了眼。紧跟在史洪杰的马屁股后，冲入了人群，朝着动作缓慢的喽啰大开杀戒。
他们就像一块冻了数万年的寒冰，沿着河岸，压过来，压过来，压过来，压得地动山摇，压得河里的鱼群，不停地窜出水面。压得喽啰们两股战战，腿脚发软，身体颤抖得宛若秋风里的高粱。
在骤然而至的恶战面前，绝大多数“天义军”士卒的第一反应，不是上岸列阵迎战，而是呆立于冰面，两眼发直，嘴巴长大得能直接塞进一颗鸡蛋。
那些骑兵却丝毫没有停顿，借着战马的速度，再度从盾牌后高高地扬起了左手，“呜——！”又是一阵狂暴的金属旋风，数百只短斧，闪着夺目的寒光，砸向剩余拦路者的头顶。
毕竟是跟官军打过多年交道的人，没吃过猪肉，也曾经看过猪跑。一连串的号令从史洪杰嘴巴里发出去，抢在两军正式接触之前，将自家队伍勉强摆出了一个临战阵形。
“啊——！”
他们两个都尽了最大努力，他们的心腹，也豁出去了一切帮忙稳定队伍。然而，在隆隆而至的马蹄面前，还是有喽啰不停地逃走。宁可背后挨上一刀，也不肯站在原地被踩成肉泥。
“其余弟兄，跟紧着各自的百人将，站在老子帅旗下。官军不让咱们活，老子今天，带着你们杀出一条活路来！”
紧挨着长枪兵之后，弓箭手哆哆嗦嗦地拉开角弓，将羽箭搭上弓臂，斜向上挑。枪阵可以吓阻战马，在前面的长枪兵没死光之前，弓箭将尽可能地给与敌军杀伤。这是已经被实战证明过的有效战术，凭此，天义军在太行山的另外一侧，曾经成功干掉了好几家江湖同道。
“老六、老七，退回来，带着所有弓箭手，站在老四、老五他们身后。距敌一百步开始放箭，别节省，把羽箭全给我射出去，朝敌军脑瓜顶上射！”
羽箭依旧在半空中飞落，敌军依旧冒着血光继续向前。二十步，十九步，十八步，十七步、十六步，忽然，薛宝义看见迎面冲过来的骑兵们，从盾牌后扬起一只手，“呜——”一片金属的光泽带着风声，从半空中直扑而下。
“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不要慌，不要慌，上岸列阵，上岸列阵！”空旷的河滩上，“大辽天义军节度使”史洪杰的声音，显得格外孤独。
注1：皮室军，契丹君主的心腹精锐。为耶律阿保机所创，耶律德光发扬光大。皮室，契丹语“金刚”之意。
更多的羽箭飞上天空，然后冰雹一般砸进骑兵队伍。一波，又一波，无穷无尽。又有人陆续掉下坐骑，被后面马队的踩成了肉泥。整个方阵砸冰雹般的羽箭下不停地窜起红烟，但是，速度却始终没有减慢分毫。
敌军是有备而来，自己掉陷阱里头了！手下这些心腹中间，肯定有人早已跟对方搭上了线！否则，隔着千里太行，敌军不可能知道自己从哪里翻越。更不可能，冒着被寒风冻死的危险，恰恰堵在自己的去路上！
“老四，老五你俩带着卫队，各挑一千长枪手，给我旗前列阵。除非全都死光了，否则谁也不准后退半步！”见自己队伍勉强还可以一战，史洪杰咬了咬牙，开始调整部署。
没有人愿意走得太快，只要背后的催促声稍远，就立刻就有喽啰试图原地踏步。敌军的模样太可怕了，比上个月刚刚将他们打得抱头鼠窜的高家军还要可怕。高家军杀过来时，好歹还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喧嚣。而远处那支敌军，除了马蹄声之外，却没有发出任何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