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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祖逖、裴该挥师河上,大单于不能御,致失洛阳,国家岌岌可危,料必遣使来请明公西援。今主上昏聩,大单于执政,雍王西走,明公乃求王于河北,易若反掌,岂不欲得乎?国家弱则明公得用,然国家亡而明公势窘,此唇亡齿寒之意,王浚、刘琨前车之鉴,明公不可不察……”

    随即解释:“初以为高门儒子,不通实务,明公欲收千金马骨之效,始招揽之。然与之恳谈,却于天下大势,颇多见地……”说到这里,也略略压低一些声音,告诉张披:“其实首建于邯郸、襄国间立基者,非我也,而是裴文约。止其新附,似不肯明言,故未报之于明公知道……”

    这位“张从事”,本名张披,是冀州清河人,石勒到河北后始来投效,一开始被拨在程遐麾下听用,程遐待之甚厚。因为程子远也知道,自己最大的短板就是不熟军事,为此很难拉近与张宾之间的距离——人张孟孙可是文武两道皆长啊,还会舞剑,一个可以打自己五个——而张披本为乡间豪侠,及冠方始向学,这人起码是懂械斗的,或者可补自身的不足。

    会议结束之后,张宾闷闷不乐地返回居处,摒退从人,伏在案头,反复研究地图,竟连晚饭都忘了吃。天色才刚擦黑,突然有侍者在门外传报,说张从事来访。张宾闻报,赶紧推开桌案——“快请!”

    石勒尚在沉吟,程遐程子远突然出了班列,连连摆手,说:“右侯所言不妥,还当以西进为是。”随即“嘡嘡嘡”说出一番话来,掷地有声,就连张宾都难以驳斥……

    说到这里,程遐瞥一眼张宾,毫不客气地说道:“曹嶷守成之辈,青州未平,不敢遽渡河而西,是于我无害也。而裴该已离徐方,前赴关中,首当其锐者,为雍王而非我等。今若大举而南,即得青、徐,无险可守,祖逖近在肘腋之间,岂能置之不理?

    石勒近两年对程遐推倚甚重,一则是程遐将其妹嫁于石勒为妾,二人结为亲眷之故——这枕边风么,就算英雄豪杰也不可能彻底免疫——二则御下之道讲究均衡,石勒也隐有以抬高程遐来制衡张宾之意。故此他听程遐说得有理,而张宾又难以反驳,略一思索,当即便定下了巩固河北、监视厌次、进图并州的大政方针。

    张宾摆摆手,意思你这话就不用说啦,反正石勒已下决断,我再郁闷也没蛋用。话锋一转,拉回原题来:“若程子远果与裴文约暗通,则恐其已入裴某彀中而不自知,白白为人做间……”张宾觉得程遐对石勒不会有啥异心,那他跟裴该勾结,就肯定是上了对方的当了——“卿若能窃得其往来书信,或擒获送信之人,有真凭实据在手,才可上报明公,断绝此患!”

    张披吃了一惊:“如此说来,是智谋之士也!”

    张披也叹了口气,说:“天下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昔魏武不杀昭烈,遂有赤壁、汉中之败,然岂独爱其才而为昭烈所惑乎?当在麾下时,为免人心叛离,而不敢杀也;逮其飏去,欲杀而咫尺天涯,难以得计。今明公与裴文约恐亦是如此,若裴某尚在徐方,南征犹有可说,既已入关,即得青、徐,于我也无大利。程长史今日所言,不为无理……”

    张披说了:“程长史麾下,多为庸碌之辈,或通经史、熟文墨,然于军谋兵争,尽皆书生之见耳。吾虽亦多次进言,然程长史之语——如今日驳斥右侯——则并非我之所教,而亦不见有何诡谲之人,被他引入私室……”

    张宾主张南下攻打青、徐,他认为刘琨并不足虑,短时间内必不会翻越太行山进入冀州,咱们应当趁此时机,先定青、徐,控御大河上下。尤其王浚残部邵续和刘演还在厌次,必须即刻率师讨伐,不可容彼等坐大。

    张宾略一沉吟,脸上便即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来:“去岁秋后,裴该离徐,西取河南……”难道是裴该一直在给程遐写信,甚至于支招?怎么可能!那俩原本不是并不和睦吗?程遐还曾多次设圈套想要陷害裴该啊!

    首先,程遐并不反对发兵攻打厌次,但他认为邵续和刘演都不过癣疥之祸罢了——“明公但遣一将,率精锐五千,即可蹉踏之,便不能速胜,亦可使彼无力东顾。

    张宾又再叹了口气:“尚未可知……此人城府甚深,我亦为其所欺,还思在明公麾下时,彼图谋遁去,其计环环相扣,难以察知端倪……是我不如裴文约远矣!其人必为日后之大患,故我今日才请明公兴师伐之!”

    只是石虎虽然变得沉稳了,素来率兵作战,颇知进退,不再徒恃其勇,但骨子里的凶性却似乎较前更甚,动不动屠城灭邑,无论军民百姓、老弱妇孺,全都杀得人头滚滚。故此石勒觉得让石虎领兵作战是没问题的,镇守地方……就怕杀戮过多,难以建成稳固的根据地啊。所以还是派个人跟着他,主掌民事为好。

    “祖逖在司、兖,隔河与我相邻,此不可不防者也。若能攻取并州,则我势厚,祖逖无能为力;若取青、徐,则疆界漫长,南北千里,恐怕处处遇警,乃至疲于奔命。是故军征当西,吾不知右侯云南,所欲何为啊?”

    他这个侄子,初见面时也就一纯粹的愣头青罢了,看似不堪大用,谁想在淮滨初阵之后,石虎却突然间跟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沉稳了起来。石勒不知道,究竟是战场上的血与火把这块璞玉给研磨出来了呢,还是被裴该给教出来的……不过裴该也仅仅教了石虎三天而已,不至于能使他如此快速地便即脱胎换骨吧?

    张宾沉吟了一会儿,微微摇头,叹息道:“吾亦不知其何如人也……”

    至于主攻方向么,还应该指向西线——“今王浚既灭,刘琨难以独存,若明公果能挥师十万,西逾太行,并州不足定也。且闻刘琨近得拓跋降人几二十万,若使其从容积聚,将来必为我之大患,不可不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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