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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那两名墨者又道：“我们刚才来的时候，宫室之外的甲士已有数百，民众数千。”
想到今日就能借不可能参与政变保持绝对中立的墨者铲除自己最有威胁的敌人，心头焉能不喜？
亲楚也好，亲晋也罢，在他看来都是屈辱。
再看宫室的西南边，有大约四五十人，身穿皮甲，手持短剑戈矛弓箭，正跟随在一人冲杀，朝着宫室这边突击。
子田想，或许，事情的转机就在此，也未必要答应墨者的条件，说不定这天下已有的礼和规矩就能救自己，又何必需要墨者的规矩？
他总觉得，当年商汤可以凭借四十辆战车起事而诛夏桀、武王可以靠虎贲三千而焚鹿台、勾践可凭三千君子战败吴国，那么自己有千里之宋，未必不能成事。
子田心想，不如此时就先答应，除此之外，也不可能有别的办法了。
心道：“难道有什么变故？若有变故，我又何必答允墨者的条件？”
自己去说，很可能刚露头就会被人射死。
子田知道，这些不出仕的墨者对于国君，向来毫无敬意。
……
现如今墨子问他的三件事，他一件都没有做过，那么墨子实际上就是在告诉他，墨者不会帮他。
只是，他不知道墨家众人到底要让他答应什么条件。只能说，墨家的一些道理，作为国君是绝对不能听的，可如今危在旦夕，不听又能如何？
又有人大声叫喊，诉说着子田作为国君的罪状。
更没想到墨家的狡辩之术，让他根本无从反驳：禁令确实没写禁止国人暴动，而如果不把那些叛乱的贵族当成楚人攻城的手段，墨者就没有理由出面。
民众见是墨者，纷纷让路，并无怨恨且又亲晋。
为首那人，子田却认得。
诸如父亲一死当年改元，诸如赏罚不均听信司城，诸如为了自己的私心不惜国人陪葬，诸如触怒楚人导致了这次围城……
有因为嘴贱被驱逐的，有因为嘴贱被拧断脖子的，有因为嘴贱被差点射死的……可是即便有这些先例，历任宋公多数还是保留了嘴贱的习惯。
他正要答允那两名墨者，不想外面又传来一阵厮杀声，子田刚到嘴边的话又停住。
那日的君子，是迂腐的。今日的君子，却是忠诚的。其实是一样的君子，只是子田的心不同。
作为宋国国君，子田知晓不少祖辈都死在嘴贱之上。
他是宋公，也就注定了一旦失位，连逃亡的机会都没有，肯定会被杀死。
远远地，就听公孙泽又在那里呼喊什么，子田隐约听到什么令自君出则天下安定之类的话，又听到什么食君之禄之类的言语，忍不住说道：“此人！真君子也！”
若是今日事成，史书上又会留下一笔可于秦伯赐酒、庄王绝缨、魏夥结草齐名的美事。
子田暗想，终究这天下的礼，还是有用的，自己终究是国君，终究还有一些人理所当然要来护卫自己。
这若是当年的公子鲍，这些民众哪里会在那里指指点点看热闹？定然会群情激奋与这些贵族甲士厮杀。
至于答应了之后怎么办，或许很麻烦，但于此时正如将要渴死，就算有一杯鸩酒，也只能喝下去了。
正是有这样的心思，所以才可以在众人面前岿然不动，无所畏惧。只有这样，才能够赢得一些人的忠诚。
一名甲士飞奔而来，喊道：“君上，有一队人正与叛逆厮杀，极为勇武，正朝宫室靠近。”
子田见墨者前来，心头大喜，以为墨者必然答允了自己的质问。
之前墨者组织城内甲士夜袭楚人的时候，子田记得这人就在其中，但是迂腐不堪，在战阵之内还在思考何为君子。
子田深吸一口气，尚且还在犹豫的时候，一名甲士匆匆跑过来，禀告说外面作乱的甲士已经聚集，正在拆房屋准备木头制作攻打内城宫室的器具。
这番话，月前夜袭楚人之后，他曾说过，而且对象是同一个人。
子田一听，知道这时候若是还有人厮杀，显然这些人就是来救援自己的。
这时候的士人，一个个骄傲的如同不可猥亵的天鹅，当年便是一个御手因为犒赏的时候没吃到羊肉，那都直接驾车把车上大夫坑入军阵被俘。还有诸如因为一句嘲讽杀人全家、不惜作乱、弑君杀君这样的事。
可现在楚人围城，一旦对方政变成功，他这个国君又能逃亡到哪里？
显然，那些叛乱的贵族已经开始进攻。
话毕，又有附近的十余名士站出来道：“我等愿往！宋国岂无敢死忠君之士？”
他更没想到，自己以为看透了墨者的规矩，然而实际上根本没看明白。
子田在登高之前，想过秦伯赐酒、庄王绝缨的故事，却从没想过这时候拼命来救援自己的，竟然是一个被自己嘲讽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