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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父亲在想什么，可是看到西门豹走到了人群之前，询问道：“众位父老，十余年前此鼓双响，众人皆携兵持粮而至。”
“原本，设立的诸侯、大夫、郡守，并不是为了让他们享受厚禄和淫奢的生活。而是为了为万民兴利除害，富贵贫寡，安危治乱也。”
西门豹哈哈大笑道：“墨家利己为仁之言，果然祸乱人心！既说利己，难道赵人打过来后，会有邺守做的比我还好吗？到时候换上一个贪腐的邺守，或是成为贵族的封地，到时候你们难道不会后悔吗？”
第一次征召，还是在文侯在世的时候，有人散播传言，说西门豹并不适合当郡守，没有盘剥民众以致府库空虚。
从西门豹治邺以来，也就最开始“民不可与虑始”的时候被民众所怨恨过，之后漳河得到了治理、铁器和新的种植技术良种传入之后，邺地的水浇地使得邺地的百姓愈发富庶，民众对于西门豹的尊重也甚。
亦或许此时未必心坚如铁，只是一团泥。但最终会在泗上被烧成坚硬的陶、温润的瓷。
西门彘有些疑惑地看了中年人一眼，这一处城门前的空地，正是征召民众以集结的地方。
众人也道：“您并没有变化。”
众人不答，西门彘心想，只怕父亲也知晓如今民众并不愿意打仗，尤其是三晋曾为同盟，如今又是为了赵公子之争，民众如何愿意？
刚才说话那人看着西门豹，叹息道：“这是王公贵族的魏国，不是我们的魏国。您是好人，也是好的邺守，可是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攻打赵国。”
“所以，到时候我会回来，但我希望您能够知道，我服丧三日，亦是爱您。”
便回过身，跟着那中年人一同离开。
“一头猪便道：您做的太好了，可您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杀猪吗？所以，您要让我们因为感念您做的很好，便不逃走，让您杀死吗？”
“连为自己的利出声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能够指望他们能够为别人效死？”
这是邺地的第二次大规模征召，只是这一次和上一次的情况已经截然不同。
“只是……可能，我会用我所信奉的义、俗和礼，去爱您。”
“若天下人，多无姓。魏氏、赵氏之争，与他们无姓者何干？缘何效死？姓不同则志不同，无姓与诸氏，岂能同志？”
等到下午，西门彘和几个人一同，跟在那个断指的中年人身后，走到了邺城的城门附近。
“今日站在这里的，依旧是我，为什么你们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曾有支持厚葬的人问过墨子，厚葬久丧，果非天道，说夫胡说中国之君子，为而不已，操而不择哉？”
历史上西门豹在邺地的名望极高，哪怕后来数百年后汉王朝建立，因为西门豹规划的水渠阻挡了御道，决定将三条支流合并只留其一。
“等到冬月，猪正肥。于是饲牧者想要杀猪，便提着刀走入猪舍。猪舍的那些猪四散跑开。”
他将目光转向人群，想继续听听父亲会说什么。
西门豹喝问道：“那今日又是为何垂头丧气？你们可有人愿意回答我？”
西门豹叹息道：“我为郡守，已经做到了极致。现在，君侯需要你们的力量，难道你们只能够享受我说的那一切，却不能够为我而战、为国而战吗？十余年前，你们愿为效死，十余年后，难道是我西门豹变了吗？”
西门彘点点头，并无半点犹豫说道：“是的，我知道。这意味着，我的贵族血统全无意义，在泗上只是天下人之一；这意味着我的恻隐之心，在泗上并不是与众不同；这意味着我可能要从最普通的事做起，因为我是新生之人。”
走进那扇经常听讲的门，断指的中年人冲他笑了笑致意，然后继续和在那里跪坐听讲的年轻人讲着一些东西。
“可您也一样废除了，而且还下了法令，严惩河伯娶妻之事。这也是一种移风易俗，其实和厚葬、节葬；丧三年丧三日，并无区别。”
后世有言，西门豹治邺，民不敢欺。
“难道非要让我们每个人都袒露上身，高呼大魏万岁而求死战吗？这难道是可以做的吗？”
那中年人拍拍西门彘的肩膀道：“走吧，你已经看到了我想让你看到的东西。你说的没错，他们现在想当人了。”
“今天下午，我要带你们去看一些事。”
“连自己的利都不知道去捍卫保护，又怎么能够指望他们拼死去捍卫别人的利呢？”
西门豹点头，那人道：“有善饲牧者，养猪。”
“说如果厚葬服丧这样的事，不是天道天意，那么为什么中国的君子都要选择呢？因为中国的君子都选择，所以这一定是天道。”
可这一次，却是人群默默，松散不齐，多有沉默不语，亦多有唉声叹气，或有嘴里念叨有词多言不满者。
说到这，西门彘见父亲似乎要说点什么，急忙道：“正如您当年治河伯娶妻。如果按照那些人的道理，为什么河伯娶妻很多人都要参与呢？那么这一定是正确的，所以不能够废除。道理不是这样讲的。”
此时的人，并不讳言生死，这也并不是诅咒。
西门豹并没有因为儿子要去泗上求学这件事而诧异，既然这一年发生了很多的故事，那么既然作出了这样的选择，只怕已经是心坚如铁。
“昔季文子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之族，不过氏族。姬姓与芈姓，自然不同心。又言：同姓同心，同心同德，同德同志……到头来这天下不过是赵氏、魏氏、赢氏、韩氏、田氏、熊氏之争，可不正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文侯始知西门豹“寓兵于农、藏粮于民”的政策，又见民心可用，这才放心。
出了宅院，西门彘绕开街上开始纷乱起来的人群，以为官吏已经知会民众，在城门附近集合，准备出征。
这也是实话，众人也纷纷道：“并没有忘记。”
“现在我们知道了。这本该是分内的事，如今说出去却可以让人感恩戴德，难道这不是天下病了吗？”
西门豹没有多说一些别离之词，而是问道：“昔年吴起求学的时候，曾言：不为卿相，誓不返乡。你这样离开，难道要说些类似的话吗？譬若说，天下不利，誓不返乡？”
说完，他想了想，看着那些因为这一次征召而唉声叹气的民众，深吸一口气道：“他们和我一样，如获新生。之前或许是猪羊，而现在他们想要当人了。”
至于有什么事，是非要在离开邺地之前的最后一个下午去看的，他却猜不到。
西门彘在远处听着这些话，叹息一声。
旁边的断指的中年人笑着问道：“在你看来，他们是比之前懦弱了吧？”
“军令严苛，不能违背，我们因此站在这里，来做士卒为了您和君侯贵族的魏国。可是，您还要求我们气势如聂政刺秦那样的白虹贯日，为愿效死……这难道不像是饲牧者希望那些猪舍的猪都不跑开一样吗？”
吴起的故事在魏国的贵族之中人人知晓，这一番言辞西门豹说的毫不悲凉，只是想要问问。
“晚上的时候，又要点燃艾草，熏呛那些让人厌烦的蚊虫。”
与吴起在西河的募兵制不同，西门豹在邺地实行的还是寓兵于农的政策，民众平日耕作生产，按时参加一定的军事训练，一旦战争开启，立刻征召民众服役。
这人刚刚说完，西门豹脸色一变，怒道：“这都是墨家的祸乱天下之言！如今战国林立，你们非攻，不攻赵国，难道赵国就不会来打魏国吗？那么，你们作为魏人，难道不该站出来保卫魏国吗？”
这是实话，众人纷纷道：“是值得称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