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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就注意到公造冶一直处在愤怒中，就像是当年做游侠儿时候听到不平之事的样子，这是孟胜所担忧的。
孟胜起身道：“公造，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我墨家规矩最大，虽不快意，但唯有规矩能利天下。”
可公造冶没有躲开，而是任由那石头砸向了自己的面前，在地上滚了几滚轻轻地压在了他的靴子上。
他以为公造冶是因为来晚了的内疚，公造冶摇头道：“我不是在后悔这个。禽兽可杀，杀禽兽需要讲天赋人之权吗？我有点后悔在投票废除五刑、肉刑、车裂、绞刑、腰斩的泗上表示了支持，没有想到有一天要面对禽兽。”
这女子显然数日不曾进食，力气虚弱，以公造冶的手段便是这女子康健之时也不能用石头伤到他，况于现在。
这一声哭，引来了许多第一次看到这样惨剧的、以为天底下的“人”应该是“人”的样子的年轻士兵齐声的嚎叫。
如果公造冶执意要派兵追击，孟胜便要发动召开前委会议，否决掉公造冶的意见，他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义务。
“既不为人，何必要享天帝赋人之权？”
“你们为什么才来？为什么才来？”
女人哭的疯狂，直到眼泪已经流不出，只剩下了沙哑的嗓音，挣扎的动作也日益无力，双腿终于支撑不住，一软倒在地上，说出了这几天来她说出的第一句话。
乒乓的枪声，在鬼寂的城邑中格外响亮。
“子墨子言：各行其责、各善其长。适也说，术业专攻。芦花久随适，又学于长桑君，疫病之事，必须要听她的。”
公造冶依旧愤怒地坐在那里，孟胜接声道：“这件事你们来定，我们会执行好的。夏日疫病不可不防。”
徐弱仔细品着这句话，琢磨出了其中的味道，点点头离开。
可在枪声的回荡中，前面灰烬堆中一个在那里用手刨着灰烬的女人却仿佛根本听不到这震撼的枪声，依旧跪在那里，缓慢而又无力地用手挖掘着灰烬。
“死了……都死了。”
孟胜走到公造冶身旁，忍不住说道：“适那边的信，你要看一下。不要愤而去追，一面被设伏。”
“我剜下了那恶人的肉，头颅乘酒还带着血味，那却是我喝的最痛快的一次。楚人四十甲士抓我，我击伤四十甲士，将那恶人的头扔到地上砍的粉碎，大笑而去，那才畅快。”
临死的指挥所内，随军出征担任这一次公造冶部随军医者主官的芦花眼睛哭的红红的，用沙哑的声音算是建议、还有三分不容反驳的气度道：“大军不能在城中扎营，城中的活人也必须要到城外扎营。”
孟胜最怕的就是公造冶心中的豪侠气胜过了这些年墨家看重的纪律，见公造冶这样说，他虽然同意这做法，但却依旧表示道：“此事可行。但这件事，要我领军。你应该留在这里。如果你不同意，我将召开会议强行通过此事的决议，我怕你的愤怒坏了大事。”
嘴里喃喃有词，公造冶俯下身，就听到那女人在那重复一句话。
“她们认得这是义师，所以才向我们投掷石块。民众并不愚昧，她们分得清善恶。”
几名警卫靠前，将那女人拉开，女人的身体僵硬的就像是一块石头，被拉开之后警卫撒开了手，女人很自然地躺在了地上，把腿分开，灰蒙蒙的眼睛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块木雕。
孟胜轻声道：“此事总会有个说法。适的来信你也看了。若是不能阵中俘获田庆田午，诛不义令一发，即便田庆田午逃亡东海小岛，我们也必然将其抓获。”
警卫这才注意到女人的下裳被人撕碎过，赶紧脱下了身上的军装给女人盖上，可女人依旧保持着这种木然的、岔开双腿的姿势，嘴里依旧喃喃道：“死了，都死了……死了，都死了……”
孟胜沉吟许久，缓缓说道：“这是好事。”
女人扔过了石头，冲将过来，警卫急忙拦住那女人，脸色木然虚弱的女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那哭。
公造冶叹了口气，腮部的肌肉抖动着，沉默地继续向前。
沉默的公造冶缓缓点头道：“我知道轻重。只是我有点后悔……”
前面的街市旁，一个额头上缠着一条撕开了自己裙裳当做麻布戴孝的女子低着头，愕然地看了一眼穿着奇怪军装的义师，忽然弯下腰拿起一块石头冲过来，朝着站在前面的公造冶狠狠地投掷了过去。
因为她的丈夫、父亲、兄弟、剩余的儿子，在几日前被那些贵族在城墙下全部斩杀，只说要修筑城墙便挖了个大坑，然后将所有人都杀死在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