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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墨家只是一群被煽动起来的无知隶民，却不想墨家内的一个小卒竟觉得他夏虫不可语冰。
甚至于千余人的墨家义师拦在身前的时候，他还对着天上飘荡的云认为，天命在己。
可那是圣王啊。
可他还是有个道理不清楚，于是问道：“我屠武城，与你何干？你何必恨我？”
他只是怕了。
这只是正常的回答，田午喃喃道：“那便是不会。就算会，力能胜命……况且墨家以禹为圣，怕是即便不周山再倒，也正合天命，如何能灭的墨家上下一个不留？”
可至少，离墨家很远。
田午点点头，步入帐内，思索许久，忽然召集了身边最为忠心的三十多名死士。
的确，夏桀做琼室、立玉门，与商汤无关，影响不到商汤，可商汤依旧做了，至少口号是为了天下。
祝融降处于江水，生共工。江水，便是泗水古称，那是少昊之国。
那个被俘的墨者只是冷冷地回道：“匹夫亦有不可夺之志。墨家言出必诺，说要杀你，你必要死，因为你害天下。你不受罚，屠城之事便不会禁绝。我们为利天下而战。”
一众人无人再站出，皆道：“我等愿随公子。以死相报，方以为士。”
正午的一战，和战后的那些对话，让他明白墨家这群人根本不在意什么规矩，他只想逃的离墨家这些人越远越好。
他既扶起了两人，便道：“自此之后，世上再无田午。”
而《非攻》一书，用的正是齐鲁方言，胜在齐语之中正是完的意思。
田午大笑道：“天下的规矩？天下的规矩，是庶民不知义而惧死，士人才有骄傲。可你看看今日一战，那些庶民隶农出身的人，他们是否懂义？是否也一样骄傲？这天下已完、已乱，哪里还有能够约束墨家的规矩？”
这个人浑身是血，如同鬼魅，雨水淋在这个人的身上，流下丝丝血水。
田午心里清楚，他不是胸怀大志想要再谋一场经典的田氏代殷。
目送那墨者被处死，雨那时候也下的大了，田午忽然感觉到一丝寒意从心底透出，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没有天命，那不过是夏日常见的云雨。
田午想了想，忽然问道：“你们为何而战？一群偏师，人少力薄，你们何必求死？藏于深山，总还能苟活。”
这一句话，让田午觉得有些恐慌，他不敢再让人听下去了，因为那个被俘的腿部受伤的墨者正对着旁边观看的士卒大声地宣讲那些听到后会天翻地覆的简单道理。
这样的一支军队，如何能够战胜？
很大。
这不是恐吓，那个墨者最后的这番话，就像是平日说话一样，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亲信不知公子为何这样说，却也听出了田午话语中的无限惆怅，只好劝道：“雨大，请公子入帐。”
“雨也不能使我们获胜，那怎么才能灭掉墨家？怕是只有共工出面，再撞不周山，水淹泗上千里才可以了。”
连问三声，终于有两人起身道：“公子请行，我有家人，恐不能追随。此事我等必然严守，不会泄露。”
自己谋划的一切都很完美，尽在掌握，可这一切，都是在墨家不敢审判诸侯的前提之下。
田午看着这三十多名真正可以信任的士，这些士只是朋友，却非有直接利害关系的贵族。
田午身边的武士大惊，公子如何受过这样的侮辱，于是抽剑将这个不能说话的人刺死。
涉字，正是渡河渡海之意，《诗》曰，送子涉淇，便是此意。
然后那个不能说话的人伸出手指了指田午，然后指了指自己下体，然后满是血水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希望自己的手中，也有一群这样的人，不用多，便有三千，便可成就大事。
那人听到了，也应该听懂了，然而那人去把自己的腰带解开，褪下了自己的下裳，露出了黑乎乎的一团东西。
身边亲信道：“公子欲往何处？”
的确，商纣制炮烙、苦黎敏，也与文武无关，影响不到武王，可武王依旧伐纣，至少口号是为了天下。
他以为墨家义师的胜利，依靠的只是火器锐利。
“昔年晋文出逃，有狐偃、赵衰、颠颉、魏犨、胥臣等朋友相随，终成大事而皆列卿大夫。”
那个将死之人不能说话，但也没有摇头，田午以为他要投降，却不想这个人双手伸向了自己的下裳，摸向了自己的腰带。
如果墨家不敢审判一个诸侯，那么他只要越国沂水政变成功，自己的一切谋划就都是对的。
虽要改头换面隐姓埋名，但名字却不是随意取的。
这个人已经没有了力气，站都站不稳了，身上也没有了任何的武器，但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田午。
人人如此，那天下岂不是要翻覆？
“降了吧。”
他苦笑一声道：“我不想回临淄了。”
暴雨下了起来。
然而刚刚刺死，另一旁那个脱力腿部被俘的墨者却大声问道：“你就是田午？”
激冷的雨中，田午望着远处的迷雾，心中的寒冷和绝望无以复加。
他面向一众惊诧的士道：“昔年吾先祖敬仲，离陈居齐，历数世代姜，我已明了其中的手段。我往朝鲜，定有作为。”
回想着当初临行之时，那忠心死士的话，那忠心谋士说到时候他必会北乡而死、毁掉面容，以让墨家以为公子午死在军中。
雷声落下，田午大笑问道：“屠城是死，你们螳臂当车难道不是死？都是死，又有何区别？你为别人而死，谁人为你而死？这又何必？”
一个腿受了伤，似乎只是个士卒，一个小小的司马长。
墨家那边六十多人战死，只抓了两个俘虏。
他以为自己只要政变成功成为侯爵，墨家定然不敢动他，到时候效践土盟上卫成公故事，叫人替死，便也无忧。
那两人与众人拜别，又面对田午相拜三次，经过大帐门口的时候，却被守卫在门口的两人刺死。
两边的卫士大惊，以为这人经还要行刺杀之事，刚要制止，田午却发现那人只是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那是一个将死之人，田午却不敢靠近。
而这里的胜负，乃至赢邑的胜负、将来齐国的衰败与兴盛，都已经再和他没有关系。
身上有钱、有人、有兵器、有文化、有知识、甚至还有一整套的从田完到田和的政变窃国的经验，前途远大。
仰着头不曾低下，即便腿部受伤不能站起，依旧斜乜。
涉字也有渡口之意，《诗》曰，匏有苦叶，济有深涉。
就算自己政变成功，这群墨者真的就会放过自己吗？真的就不会攻破临淄把自己俘获后当众审判杀死吗？就算诸侯出面、各国调停、天子传令，这群人会听吗？
一句话，身边的士人惊道：“公子……欲成大事，不拘小礼。难道公子真的是欲效泰伯之事？如今已到沂水，只要击破正面之敌，便可入莒，莒大夫可以为助力，临淄事可定矣！”
田午愣在那里，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幕让他震撼的情形，心里的绝望越发的深。
这已经是明摆着要翻天覆地的话，莫说一个小小的庶民，便是诸侯王公，谁人又敢拿文武商汤来比喻自己？
庶民怎么可以和圣王有一样的想法，一样的思维？
至于在这里的齐人，以及那些军中贵族，都已经是不可以再用的了，他们不会选择跟着田午走的。
他们自比的那些人，是制礼制度的人，不是守礼守度的人，正如那墨者所言：墨家言出必诺，说要杀你，你就得死。
待田午点头后，这墨者哈了一声道：“那你死定了。就算周天子来求，你也死定了。这就是我们墨家的诛不义令！害天下之人，必死，我们墨家最守信诺，说要杀你，就要杀你，周天子也保不住你。”
他一直以为，为某种虚无的精神上的东西而战，那是贵族才有的特性，贵族也因此而成为贵族。
涉字他说出的本意，这倒没什么。
他此番经莱而入箕子朝鲜，正要渡海，故取涉为名。
这个人丝毫没有被俘的姿态，说话的口气和神情，仿佛在审视田午。
那时候他想，只要自己渡过沂水，甚至只要赢邑大战爆发，自己就可以公开身份，于是才在沂水之前露面誓师，以军功爵号召贵族和这些私兵，为归国政变做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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