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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项子牛那里做事，即便有许多功勋，可也没有一次到手过二百二十金的时候。或许以后可能有机会，但这样的梦想生生被墨子掐断，墨子既然发话，项子牛这样的封君也不敢再用他。
不是墨者是错吗？当然不是，所以不认错。
他身后的一干墨者已经露出了各种各样不同的表情。
公造冶在一旁笑着叫了一声。
胜绰不是这样的人，所以适确信胜绰断然做不出横剑自刎的事，因而说的句句如刀，直刺人心。
他向墨子陈诉完，又起身向适行礼，待适回礼后，他叹息一声，看着适，缓缓说了一句话。
胜绰很清醒，适这人做的事，他心头或许不屑认为傻，但却不能不佩服。
正在那记录抄写的适，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中瞬间跳个不停。
摹成子冲着适点头，却想：“就这样让胜绰离开，那又有什么惩罚呢？他已学成，此时离开，正遂了他的愿。有赏有罚，方为正道，可又怎么惩罚呢？难道为了惩罚胜绰这样的人，还要得到天下官吏的选拔权才行？”
“那些为行义而死在守城战中的墨者，在你眼中不过是能让那些王公贵族高看你一眼的台阶！”
适一听胜绰这么说，心说你今日就算想留，恐怕也留不下了，却又偏偏说这么一番话，叫人记你的好？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倘若墨子露出想要教育另其回头的想法，那自己也要争取让墨子断绝这个想法。
“适，愿你以行义始，也请以行义终。不要做我这样的人。”
胜绰想，灰色并不起眼，可若是灰色恰好在白灰粉刷过的墙壁上时，便格外刺眼！
辩五十四摇头晃脑，回味着那句背叛尚可惋惜、始终如一反是恶心的这句包含辩证的话，越想越有道理。他已经不需要去琢磨同义普适这样的道理了。
“既是这样，先生难道能让天下人都把义作为宝物吗？先生违背圣王的意愿，违背人的本性，这是不能够做成事的。”
适不知道墨子到底准备怎么处置胜绰等这十余人。
为的就是就算墨子让他留下再教育，胜绰也会觉得无趣羞愧彻底离开。
在怒斥完胜绰后，适转身面向墨子，沉声道：“既然胜绰说，君以此始、必以此终。那么弟子请求让胜绰离开墨家，否则让他留下，便是始。将来我墨家势大，行义天下将成之时，定会混入更多胜绰这样的藏心机巧而取利之人。”
公造铸却想到了一个比喻：原本只是丝弦清唱，看谁唱的好来博众人采，不想适却忽然狠狠地撞了一下铜钟，于是声震数里，轰隆雷鸣。
看似认错，但其实根本不是认错，而是直接认为自己和墨者不再是同类人了。
公造冶拍剑大笑道：“说得好！”
他心意已决，觉得今天不可能道歉，不可能认错，否则在墨者当中也难以立足，只有离开一个办法。
适想：此时不痛打落水狗，以彰显我立场坚定，更待何时？反正你滚出墨家，我在墨家之内，你记恨我也不敢怎么样，我在墨者之中还能得一个爱憎分明的评价，岂不美哉？
“昔年楚晋交战，屈荡曾言楚王：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禽滑厘想的是那句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他知道若是先生逝去，巨子之位定是自己的，自己又该思什么患？预防什么呢？怎么才能让墨家之义长存呢？
“书记适”、“麦粉适”、“行义适”、“轻金适”之类的玩笑称呼也都叫了出来。
若是圆滑一些，可又不好。
跟在适后面研墨的六指，则想：“适哥当然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要做这样的人，我入墨家想的很清楚，知道我自己要做什么。这句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倒是好话，我需记住。这八个字我都会写贱体字，晚上就记下来。”
他不怕胜绰恨自己，胜绰越恨，其余墨者只会更敬。
他在村社吃了大半年的苦，肩膀全晒黑、脸黑的像是那些被绳子绑着劳作的奴隶一般，手上全是茧子，脚下磨破好几次，可不是为了得到胜绰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君以此始、请以此终”的赠言的！
略微一想，心中便明白过来。
他心中所想的，与脸上表现出的年轻的稚嫩、张嘴的吃惊、茫然的眼神完全不是一回事。
“麻雀不会和大雁一同飞翔，野狗也不会和羊群一同行动。你找到了你的同类，而我这些年也终于明白，我不是你们的同类。”
管理过竹简的笑生则在回忆：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这个预是怎么写来着？
“在我看来，你心中根本就没有大义，你在求学于先生的时候，想的也只是富贵荣华，只不过装作相信大义来骗取先生的信任！你混入墨者只是为了俸禄发财，以此为进身之阶！”
他这样说，已经是明显的示好，属于退让，但没认错。
人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喜欢，那就做到让恨的人恨之入骨、让爱的人爱之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