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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的墨者有些惊诧，庶俘芈吹动着哨子，将火枪朝着天空砰的一声击发，喝道：“不准唱！不准唱！”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坎坎伐辐兮，寘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
高声叫喊了两句，那些人看着庶俘芈高声喊着不准，领头的那人心中生出一种油然的自豪和骄傲：他不准我唱，我偏要唱！你们害怕了！
“若有一日，你们长大，切记，父之仇，弗与共戴天！”
连代表也跟着自己古怪的想法笑起来，摆摆手道：“你睡吧，我去值夜。”
仲秋之月，正是为祭祀上帝准备祭品的时候，往年的这个时候，他的家中都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
那几个人想要暴动的人见如此阵势，知道怕是事不能成，只好沉默下去。
林胡人、赵人、泗上人、中山人、代人，种种掺杂在一起的口音，在歌唱的时候却出奇的一致，一如在战场上结阵。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
却见押送他们的墨家步骑士迅速分成了两队，一队向后，列阵举枪，以作万一之势。
连代表伸展一下疲惫的身体，起身道：“你先睡会，我去值夜。胡非子和屈将子都说大义，说他们这些人也会学会自食其力，我却怕她们把高柳的风气带坏了。”
她之前听过庶俘芈和别人的闲聊，知道庶俘芈和她颇有渊源——当年是庶俘芈抓的阙与君的走私商队，使得赵国隐藏的矛盾在赵武公死前就爆发出来，而最后逼死公子朝的也正是他。
彼都人士，台笠缁撮。彼君子女，绸直如发。我不见兮，我心不说。
旁边的人在众人的歌声中，用雅音小声道：“今日食麦、明日怕是要食草。族人散亡，高柳苦寒，我等去了，十不存一。既要死，也当轰烈，不可在高柳与贱人同食同住，死在那苦寒之地！”
剧痛之下，蹲在地上。
庶俘芈倒是知道高柳的羊毛作坊，点头道：“这倒是。高柳人，哪有愿意去做洗毛工的？但凡逃亡过来的便多有地种，城中妇人也多会纺织，如今作坊成立各司其职，唯独这洗毛的活无人做。”
噫，君子兮，皆蠹虫兮！
他想到父亲用宽阔的臂膀矫正着他拉弓的姿势，那样温暖，那样广阔。
各处封地上的人送来的各色贡献、挑选出来的合适的牺牲。
这妇人正是阙与君家族的人，知道庶俘芈蛮横无情且野蛮无礼，看着他手中的剑，再看看自己还小的两个孩子，强忍着屈辱冲着庶俘芈一拜道：“孩子吃不下煮麦……”
等那些人安静下来后，庶俘芈回身冲着和他一起的步骑士们道：“夜深了，咱们也唱一首！”
她用的也不是雅音，而是赵语，庶俘芈一旁的一名士卒大惊道：“都是人，怎么就吃不下？我小时候莫说煮麦，就是麦穗都能吃下去……”
他想到自己拉弓射箭时候，那双唱过芄兰的女孩子乌溜溜地含着喜欢的目光。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
出言有章，如今只是口中的恨恨和连去个厕所都要打声招呼的小心。
“谁都能做，又无技巧，只是疲累，给钱也不多，也就这种事适合她们了。”
“乖，吃吧，饿着怎么长大？不长大怎么复仇？”
浑厚的、经历过许多战火的、打过胡人、去过草原、杀过走私商队、攻过赵国都城的嗓音齐声唱着，没有祈求、没有期待，改后的曲调就像是一团火，能把人的血点燃。
也就是去岁，他听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首情歌。
妇人心疼地看着咽不下去的孩子，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自己和孩子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狐裘黄黄，如今只是脏脏许久没有换洗的衣衫。
说罢，将那些煮熟的麦粒塞入口中，忍着那种他之前从未感受过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贴在嗓子眼上用力撕扯的痛，大口地吞咽着属于他的煮麦。
远处黑洞洞的枪口和一闪一闪的火绳，终于压过了那莫名悲伤的歌声。
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归于周，万民所望。
匪伊垂之，带则有余。匪伊卷之，发则有旟。我不见兮，云何盱矣。
庶俘芈挠挠头道：“什么风气？他们没有了封地，不能再做蠹虫了，如何还能优雅贵食侈靡？没钱怎么贵？”
“他们又不会稼穑、也不会织布，那你说他们靠什么生活？又不能饿死她们，她们又不会做事，一群蠹虫，能干什么？”
摇摇头，什么都没说，继续回去吃自己瓦罐里的煮麦。
“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歌声飘荡，火绳燃烧的苦味也在飘荡，闪烁着寒光的铁剑和刚才如同饿狼一样冲入人群殴打的姿态，都使得这歌声很有力量。
他们怀念的，不是彼都人士，他们怀念的是自己。
“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